一片雾霭朦胧的山川之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悬崖之侧,右手托腮,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一般。飞鹰从他身边穿梭而过,随后便涌入漫天云际之中,融入了波澜壮阔的景色。云在脚下涌过,斜辉洒落,映红了他的身侧。孤峰傲直,低头,便可尽揽天下山河。而沉浸在其中的人,一席长袍随风轻轻浮摆,一语不发,勾勒出了别样的景色。
“如此美景,却无声,就像方才的飞鸟那般,没了声响,总会让人觉得,失了几分生色。”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一方宁静。
他依旧低头不语,孤峰之上,刹那间,风云翻涌,整个世界也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无边黑白之中,他伸出手一挥,一道波澜刺破了如梦般的画卷。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又越界了,对吗?”来者被笼罩其中,却丝毫不慌,不缓不慢的伸出手,点向了袭来的波澜。没有什么大的声响,波澜停下,一柄黑底金锋之剑从波澜之中脱身而出,随后绕回那人身边。
那人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黑底金锋之剑仿佛有灵性一般,落到了他的左手边。他双目未睁,单手按在剑柄之上,沉沉道,“玄泣,你不是我的对手。跃界之罪,你让剑泣为你顶吧。”
来者正是剑玄泣,不过那个人却叫他玄泣,这一幕若被旁人看到,着实会惊讶无比。不过此时孤峰之上,只有他们两人。玄泣苦笑一声,“帝传,每次来,你都是这个样子。”
帝传左手用力一握,登时黑底金锋之中,隐隐传来冲天嚎鸣,受到嚎鸣的牵动,漫天如水墨般的画卷之上,泛起了片片波澜。“先赎罪,再谈话!”
玄泣长叹一声,突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随着玄泣的长叹,他的身形渐渐虚幻,似乎化成了无形幽魂,逐一消散,随后又重新凝聚,然而却一改昔日白袍,一个红衣女子轻轻的睁开了双目。仔细望去,满目血红,眼角之间,竟有血泪不停的涌出。就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她的心口之上,一柄细长的剑锋渐渐从心口脱出,跃然手上。剑锋之上,无数血迹留落,似乎饮尽了世间之血。当她握住血剑的一刹那,整个画境异象再生,漫天血雨不知从何而生,倾盆挥落,打在她的肩上,发丝之上,似乎染红了整个世界。
帝传不语,漫天波澜继续蔓延,随后他身影虚动,一剑袭出,刹那间剑上竟隐隐乍现金龙长鸣之像,随后一招化万,合天式,驾苍云,无数剑影饶目,如一方冉冉升起的耀阳,照亮了黑白的画卷。
剑泣血泪翻涌,似是正在哭泣的脸庞轻轻抬起,一瞬之间,漫天血雨更盛,似乎要浇灭映天的耀阳。目眩神迷之中,她同样一剑挥出,血剑哀哭,卷起一片血雨,扫荡四野,所过之处,万物均被染成了一片鲜红,又缓缓滴落,似乎都在流泪。
一剑相交,整个黑白世界都产生了一片震荡,随后渐渐纹上了一丝裂痕,随着血雨同时消散,世界也重新披上了原本的色彩。
帝传依旧坐在悬崖之上,脚下拨弄着翻涌的云际,右手托腮,双目轻闭,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动过。“找我有什么事,说吧。”他轻声道。
剑泣轻轻的抬起头,血色的泪眼依稀翻涌,“你想就这样算了吗?”
帝传幽幽一叹,“不知道有多少个岁月没有与你交手了,你还是这幅老样子。不过我虽然喜欢跟你交手,却不喜欢跟你谈话。你还是让玄泣来跟我说吧。”
剑泣血泪涌动之间,手中的血剑却突然飞跃,再次莫入了她的心口。随后她的身形渐渐消散,一席白衣再次出现。“你把剑泣惹怒了,她要是拆了你这个无上峰,我可不负责赔。”玄泣轻轻笑道。
帝传突然睁开双目,一股锐利之色撕开了眼前重重迷雾。“有事便说,无事送客。”
玄泣走到他身侧,轻轻的坐了下来。“此番前来,请你帮忙一件事情。”
帝传不语,他便继续说了起来,“请你保护一个人。”
帝传依旧是不语。玄泣又轻轻地说了一个名字,“戎危楼。”
帝传手中微动,“戎危楼也有一天,需要别人的保护了吗?”
玄泣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势力盯住了他,和他手中的阴阳合。此时你应该知道有多严重。”
帝传冷眉横目,惜字如金道,“下界?”
玄泣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确定,“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我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跟下界脱不了干系。如今我已四处奔走,调查此事。实在无力分身,保护戎危楼的安危,只能想到来请好友你了。”
帝传沉默不语,随后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玄泣知道他已经答应了,便安心了许多,不过随后又苦笑道,“好友,我们少说也有几十年没见了。如今一见面,你就要赶我走吗?”
帝传再次闭上了双目,冷哼了一句,“请。”
玄泣摇了摇头,起身道,“好吧,你保重!”随着一片身影朦胧,整个无上峰,再次陷入了沉寂,唯余一个无声的人,一片无声的景。
……
远方商路上,四辆马车摇摇晃晃地缓行着,随后终于转到了阔大的商路之上,从四面八方往来的商队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最终一起涌入了一条主干道,遥遥一望,徐楠城已近在咫尺。
随后马车在一条岔路前停下,一个声音喊道,“徐楠城到了!各位请下车!”
一辆马车之上,挂帘掀起,一个玲珑有致的身影一跃而下,然后她回身,又从马车之上拽下来一个人。
余一衫刚落地,感觉双腿都在打哆嗦,差点没站稳。他小心翼翼的抱着白绸包裹的海角天涯,鬼知道他这一路都经历了什么。所幸这个小祖宗如今完好无损,他的一片苦心才没有白费。
冉倾城连忙一手搀住了他,另一只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海角天涯,背在了自己身上。随后笑道,“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回头给你奖励!”说话之间,轻轻地给他抛了一个媚眼如丝的目光。
余一衫摇了摇头,说道,“倾城,我不要奖励,我只求一件事,等我们动身前往北海妖麟的时候,你带什么都可以,能不能不要带这个小祖宗。”
冉倾城似乎很失落,“这是我爹亲手为我做的,也是他亲手调的音,更是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你忍心就这么把它孤零零的丢在家里吗?”
余一衫一咬牙,说道,“我知道它很珍贵。不如这样吧。我回去就建个香台,把它供起来,每日三柱香的烧给它,让它永远留在我们的心中!”
冉倾城白了他一眼,转口说道,“我们不必进城了,直接往那边走,不过多远,就能看到一片青竹林。我家就在那片青竹林中。不过你可不能乱走。那边青竹林中有我爹娘设下的幻阵,如果你走错了,就会走到别的地方。”
说完,她就拉着余一衫往城东南方向走去。在远离了人群之后,她才解释道,“你以为海角天涯只是一个普通的琴吗?它的琴中藏有我爹和我娘分别打造的两柄长剑。只要我用特殊的方法拨弄琴弦,那两柄藏剑就会飞出,帮我御敌。这也是海角天涯显得稍微有些大的原因。除此之外,它的七根弦上,每一根都藏有一方幻阵,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它是我爹做出来给我防身用的。”
余一衫疑惑道,“那怎么从来都没见你用过?”
冉倾城脸色一红,轻声说道,“以前爹娘在的时候,日子无忧无虑,我的武学修为一点都不差。不过自从他们离世之后,妹妹更是身染怪病。我每天醒来,就是照顾她,虽然爹娘留下很多奇珍异宝,让我们不必为生计所困,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找治愈,压制或者拖延妹妹病症的方法。所以便再也没有心思修武。老实说,这海角天涯上的暗招,如今我一个也使不出来。”
余一衫心中一痛,说道,“你放心吧,如果我真的能逆推律决成功,将你妹妹经脉之上郁结之处打通,那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就算万一我失败了,我也向你保证,哪怕是穷我一生,也要帮她找出治愈的办法!”
冉倾城甜甜一笑,一副我相信的模样,随后又有些含糊其词道,“我先给你打个提醒,她的性格,有点,嗯,有那么一丢丢的,古怪。到时候你见了她,如果发生了一些什么意外,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余一衫转过头,经过多次的训练,他已经能很敏锐地捕捉到冉倾城话中的意思。“一丢丢,古怪?”他瞬间就把两个关键词语挑了出来。
冉倾城坚定的点了点头,“嗯,只有一丢丢。”
余一衫想了想,也没在意,一个自幼丧失双亲的小姑娘,又一直身染怪疾,性格有些缺陷挺正常的。“放心吧,她是你妹妹,也就是我妹妹,我会处处让着她的。”
冉倾城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片青色竹林之前,一眼望去,竹林漫无边际,清风垂搁,拂落片片竹叶。满目青色入眼,也令人一阵心旷神怡。
冉倾城叮嘱道,“你可要跟紧我,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只要你觉得没了我的影子,那你就不要回头,继续一直往前走,然后就能走出竹林,走出竹林之后,你就回我们入林前的位置,我会回来找你的。”
随后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出了意外大不了我们再走一次。这竹林只有幻境,没有杀境。不会出什么危险的。”
余一衫点了点头,笑道,“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一般幻境我也能窥视一二。”他自从学习律决之后,就对所有的能量形式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悟。幻阵也不外乎是能量形式的一种。
冉倾城摇了摇头,叹道,“你别太过自信,这片幻境是我娘的绝招,后来又经过我爹的数次改进,可能只有一步之遥,你就不能走到中心位置。”
余一衫眉头一挑,“你不相信我辨识幻境的能力?”
冉倾城见他如此笃定,心中也有一丝好奇,“你既然如此笃定,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如何?”
余一衫一副谁怕谁的样子,问道,“怎么赌?”
冉倾城想了想,说道,“我走得快一点,你跟在我身后十步之外,我不会提醒你哪里有幻境,只要你能在十步之外,跟着我走到中心的青竹居,就算你赢。否则就算我赢。”
余一衫笑了笑,信心十足道,“没问题!不过你定赌规,我来定赌约。我们输的人,要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你敢不敢?”
冉倾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要求都行吗?”
余一衫点了点头,“什么要求都行!”随后他开始幻想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不过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
冉倾城仔细想了想,嫣然一笑,“好!没问题!”不过她随后又叮嘱道,“我再提醒你一遍啊,如果你真的迷失在幻境之中的话,就一直走,不要拐弯,你自然就能走出竹林。你可千万不要赌气,四处瞎走,那我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找到你在哪。”
余一衫豪气一笑,“我知道了!不过你也不要太瞧不起我了!”
冉倾城神秘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哼,你就等着输吧!她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