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垂落,耀辉洒向大地,染红了一方世界。一对身影在斜辉之下拖起了一双长长的影子,缓步行进在一条熙攘的小路上,在穿梭的众人之间,勾出了一幅游子归乡的画卷。
余一衫走在冉倾城身侧,眼神总是忍不住的去瞟她背后的海角天涯。他虽然已经数次吐槽过这个琴跟冉倾城的比例有些严重失调,但是每次看到冉倾城那略显娇小的身影扛着一个庞然大物,总是忍不住想笑。
随后他趁冉倾城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放慢了脚步,走在了她身后,然后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手指,嗯,如果把这个琴竖起来,差不多能有冉倾城三分之二的身高。随后他就一直在那里把两者的身高宽长薄厚都进行了一番比较。
冉倾城似乎发现了什么,就在余一衫再一次伸出手指的时候,她猛然地转过头。余一衫被抓了个现行,有些尴尬,一双伸出去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徒自停留在半空中。
冉倾城看着他,嫣然一笑,虽然斜辉洒落,将她的侧脸映上了一片夕红,但是仍是遮掩不住那笑容的甜美,也令余一衫也安心不少,讪讪地收回了比划的手指,回了一个婉约的微笑。倾城还是蛮温柔的。他暗自想到。
随后路边的飞鸟似乎是受惊而起,哗哗飞走,路上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叮咚之声,似乎还夹杂了一些惨叫。旁边行人纷纷侧目,仿佛看到了什么人生惨剧,随后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幽幽转回头。
良久,叮咚之声落下了帷幕,众鸟这才纷纷归巢,路上再次陷入了一片宁静。
冉倾城甜甜一笑,嘱咐道,“你可别把它碰坏了,如果它有一点缺损,你下半辈子哪都别想去了,直到你能把它恢复到完好如初。”
余一衫背着海角天涯,耷拉着脑袋,默默地点了点头,嘴里一直重复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千不该,万不该!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噗,你是在玩谶语接龙吗?”冉倾城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没有了海角天涯的负担,她走起路来也更轻快了,“好啦别悔不当初了,你动作快点!我可告诉你,一会要是赶不上通往徐楠城的商队,你我就等着走路回去吧!”
余一衫点了点头。冉倾城的家乡在徐楠城外的一片青竹林中。而这通往徐楠城的商路却没有直达太中城的。如果完全走商路,只能先从太中城绕到东南面的环琅城,然后才有环琅城到徐楠城的商路,不过这样以来却绕了一个大圈。归乡心切的冉倾城直接选择了另外一种走法。先从太中城到城南之外直接翻跃过归寂山,到了一个名叫小宛镇之后,有一条通往徐楠城的商路。但是这条商路人却不多,一天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个商队往来,所以如果他们错过了最后一个商队,那就只能等第二天了。不过看冉倾城归乡心切的模样,她真的很有可能直接拽着余一衫连夜赶路,走回去!
想到这,他心中一凌,他可不想靠一双脚,走过千山万水,于是连忙加快了脚步,紧紧地跟了上去。
“快到了!”冉倾城心中一喜,远远眺望过去,似乎依稀的看见前面还有人影往来,“还好,我们没有错过这最后一趟商队。”
余一衫听到此话,抬起头眺望,也看到了前方的人群,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心中的一颗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两人走近,看到几个优哉游哉的人坐在一旁,马车只有四辆,装的东西也似乎不多,显得有几些空落。而护卫也并没有多少,只有寥寥几个人,完全不如当初余一衫去太中城时,那条商路上所见的繁荣。
冉倾城走上前,甜甜一笑,开口问道,“这位大哥,随马车行多少钱一位。”她并没有问马车是去哪的,因为她知道,这条商路只通往一个地方,那就是徐楠城。
那个人头慵懒地抬起头,正准备回答,然而当他看到冉倾城时,双眼却瞬间瞪的大大的,整个人也愣在了那里,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回答。
余一衫见到此幕,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心中愤然,冷冷一哼,冷哼之中带入了一丝律魂的力量,让那个人的周身气息也跟着为之一顿。
那个人瞬间反应了过来,他行走商路已久,也知道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的道理,连忙低下了头不再看冉倾城。“徐楠城八纹银一位。”
余一衫也不让冉倾城说话了,直接把她拉到了身侧,问道,“何时出发?大概何时能到?”
那个人闻言,又抬头了看了看余一衫,只见他背后背着一个被白绸包裹起来的庞然大物。其实余一衫个头只比冉倾城大了一点,身体也只比她稍微健硕了一点。这琴冉倾城背起来显得有些比例失调,他自己背起来也好不到哪去。那人又是微微一愣。
余一衫心中顿时一万个草泥马飘过,再次冷冷一哼,似乎是在问他,你看什么看?
那个人再次连忙低下了头,心中暗道,这俩都是什么人啊,谁都不让看的?“一刻钟后出发,大约明日午时可到。”
余一衫点了点头,随后把头望向了冉倾城。冉倾城会意,取出了钱,交给了那个人。不是余一衫不想给,而是他全身的家当,已经分了一半给林府抄书房的管事了。自己现在全身上下也只有十纹银了。
那人收过钱之后,咧嘴一笑,说道,“两位,请上左边的那辆马车。”
余一衫赶紧拽着冉倾城的手赶紧离开了,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留,免得再被别人当猴一样的看。随后来到那辆马车前,余一衫掀开了帘子,顿时惊呆了。那个马车看起来没装多少东西,内部却堆满了一些箱子和瓶瓶罐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而冉倾城则见怪不怪地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坐过商路马车吗?”
余一衫想了想,他上次坐的马车,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反而是设施豪华。不过他随后就想明白了,那马车本来就是专门给林久成坐的,自然不会放其他货物。
两人到是轻松挤上去了,可是那海角天涯,却不能如人一般弯曲身体坐下。余一衫试了好几次,终于把它斜着塞进去了。“倾城,你第一次来太中成的时候,是怎么一个人带着它来的?”
冉倾城笑了笑,“当初我来的时候是上午,特意选了一个大商队,然后直接花钱把他们包了下来,把其中一辆马车里面的货物全都清到其他马车上。然后我就抱着它坐了进来呀。可惜我们现在只能赶,不能挑,你就辛苦一下吧。”
余一衫有些疑惑,“辛苦?不辛苦不辛苦。倾城你可真体贴。”他还以为冉倾城说他辛苦是指他要在这里挤一晚,而安慰一下自己罢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冉倾城挽住了他的胳膊,撒娇道,“这马车可能有些颠簸,你今晚就辛苦一下,好好照顾好它,不要让它磕着碰着了。好吗?”
余一衫长大了嘴,半响没说话,随后,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如果,万一,要是,它被碰到了。会是什么结果。”
冉倾城凑近了过来,声音甜美道,“那你也许,可能,大概,这辈子都出不了青竹林了。”
余一衫心中一紧,“倾城,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冉倾城继续单手挽着他的胳膊,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而伸出了另一双手的手指,轻轻地在他腹上点着,“你可真傻,你听说过上了贼车还能下车的人吗?”
余一衫头上的冷汗刷刷地下落,连忙抓住了她点在自己腹上的手,“你别总点我,搞得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冉倾城嘿嘿一笑,说道,“我娘教我的这招真管用。等我们回去了,我就把这招教给妹妹,她继承了我爹的武脉,一定能用的比我更加出神入化。”
余一衫一声哀叹,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公子有这个福分,能尝一尝冉一徽的武脉加上惨绝人寰绝招的组合体,光是想想,就觉得画面太美不敢看,只能为他默哀了。
冉倾城问道,“你叹什么气呀?”
余一衫连忙答道,“没什么,没什么。”心中暗道,我才不会傻到说出来呢。
冉倾城仔细凝视着他,他以坚定的眼神回应着,丝毫不惧。
冉倾城看了半天,他也没有改口的意思,突然噗嗤一笑,“你好像真的变聪明了许多。”
余一衫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冉倾城抽回了一直被他紧握的手,盘了一下耳际的发丝,说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你现在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显得更加沉稳了。不再是一乍就能乍出虚实的那个傻少年了。”
余一衫嘿嘿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人总是会成长的嘛。”
冉倾城点了点头,随后她说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在林久成的面前当面拆穿他吗?”
余一衫摇了摇头,“我也很奇怪,其实事后我就也在想,林久成既然有暗棋,能够在一夜之间灭口林衫陨铁矿脉里的众人,想必不是你我能轻易对付的存在。你直接当面与他摊牌,如果谈崩,那我们岂不是都身陷危境了?”
冉倾城眼睛亮了一下,“哦?那你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余一衫点了点头,“可能想明白了,但是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冉倾城摇了摇他的胳膊,说道,“没事,你说来听听。”
余一衫缓缓地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认为,你是觉得那件事已经以林宗宝的死而告终了。你当面揭穿,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知道,不是每一个给我恩惠的人都是一心想帮我,而别无他求。你怕事后再说,我仍然会单纯的不相信人心隔肚皮这句话。想让我时刻提高警惕之心,不再那么容易受他人蒙骗。是不是这样?”
冉倾城轻轻点了一下余一衫的脑门,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还有一点我需要补充一下,其实在我看来,当面揭穿也并不会让我们身处险境。因为我们无论如何,其实都是一直在帮林久成。而林久成也绝非无情无义之人。否则林宗宝死后,他也不会当夜就赶来,甚至连轮椅都没到门前,自己就仓促下地,甚至摔倒,之后又在书房坐了一夜。他其实只是想搬倒林宗宝,自己做家主而已,从来都没有想取他的性命。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精心谋划。只是他没有料到林宗宝为了帮他摆脱嫌疑,最后却是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所以当你面对一个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时,与他摊牌,他也不会毫不念及旧情,撕破脸皮。再者说了,以他的聪明才智,他自然会知道,我选择在周围无人的情况下跟他摊牌,就自然没有要把事情捅出去的意思。”
余一衫点了点头,“倾城,有时候我都在想,你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冉倾城呀了一声,得意道,“这叫天资使然,你学是学不来的。”随后她似乎又有些忧虑,轻声道,“一衫,既然你都已经明白了,你都从来没怀疑过我吗?我仅仅就凭一句话,就让你跟着我远去异地他乡,也许我只是为了骗你过去,另有所图罢了。”
“不会的,别说你不会骗我,就算你真的在骗我。”随后他沉吟了一下,没有着急把后面的话说出。冉倾城连忙凑了过来,静静的等他下半句话。
他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冉倾城,坚定道,“就算你真的在骗我,这辈子,我也心甘情愿让你骗。”
冉倾城被他这句坚定的话弄得整个脸都红了起来。好在此时天色黄昏,让人看不清楚。随后她突然凑过唇,在余一衫的嘴角轻轻吻了一下。“你还真是傻。”
余一衫摸了摸嘴角的余温,勾起了一丝微笑,“傻人好呀。大家不是都说,傻人有傻福。当年我随着洪老前往浩寒阁,路上就犯傻去引兽潮,结果就莫名其妙拜了一个师父,还得到了情疏笛认主,随律主学艺。然后到太中城,又犯了一次傻,就抱得一个大美人归。嘿!”他似乎也惊讶了一下,“这么说起来,我好像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冉倾城连忙用手遮住了笑齿,“你还真是厚脸皮!”
两人嬉闹了一会,不知不觉之中,马车就开动了。不得不说冉倾城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这马车上路之后,就开始左右颠簸,显得有些重心不稳。余一衫顿时冷汗直流,连忙用身体护住了海角天涯,心中暗道,“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