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衫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却想到了其他事情,“律主,昨天你就发现我了?”
律主挑了一下眉角,言语中似乎带有一丝戏谑,“身为清疏笛的老朋友,它回到浩寒阁,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昨晚?余一衫心中似乎有什么小秘密被人窥视了,想了想却没问出来。仔细地打量起律主来,似乎想看看他有没有窥人隐私的特殊嗜好。
而律主也没有说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窥视他人隐私的人。昨天感应到清疏笛的归来,这才以神识相探。昨夜虽然也感应到了清疏笛的律音,但是心中知晓是余一衫所为,所以并未作查探,自然是不知道昨夜的一切。但是眼见余一衫以一种你是偷窥狂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种事情有损高人作风。但是随后想想,自己的年纪比他爷爷都大,我老人家关爱后辈,瞧一瞧又何妨?心中一定,也仔细地打量起来余一衫,似乎在说,怎么你小子还有意见不成?
就这样,屋内的一老一少互相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空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余一衫先忍不住了,开口道,“律主,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呀?就在这里坐一天吗?”
律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跟老夫比谁更能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接任律主几十年,每天都面对四律器作伴,别说才这一会,就算是一个月不说一句话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先从凝魂开始吧。”律主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你的身体能接受律魂,但是律魂却是算得上是借宿在你体内,而只有将律魂凝形,融入你的血脉之中,你才算真正拥有了律魂。”一提起正事,律主就严肃了起来。
随后他起身,淡然道,“随我来吧。这里噪杂,不是适合的地方。我带你去一个适合的地方。”
余一衫跟上律主出了律阁,几度回转,来到一片山谷之下,流水潺潺,泉水叮咚,似乎奏出了一分浑然天成的妙音。
律主领着他在溪旁盘腿而坐,随后沉声道:“先试着屏息凝神。将心中安定下来。仔细感应律魂的存在。”
余一衫听话的闭上了双眼。试着抛弃脑中的一切杂念。没过一会,他就进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不知道心中所想为何,凡物全都视而不见。
律主心中略有一惊,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他现在所处的状态,乃是律魂带来的“无”之状态,摒弃神识万物,将自己陷入了一种类似沉眠状态,也只有在这种无外物干扰的状态下,律魂才能安定下来,渐渐的被融汇入奇经八脉之中。
在惊讶之后,律主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探出手按在余一衫的额头,以神识之法与他沟通。
原本处在一片混沌之中的余一衫,似乎隐隐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凝神聚,天台清,魂入主,封劲宏,乙生盈,法化重,律音和,万始终。”
一股奇妙之感悄然滋生。他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那道白色律魂在自己的心口若隐若现。而白芒之中,正是包裹着清疏笛。
而就在此时,异变乍起,原本他已经平息的心志却突然无缘无故的燥乱起来,而原本汇聚于胸口的白芒,也似乎是受到了燥乱血脉的惊吓,顿时消散无形。余一衫额头侵湿了一层汗珠,瞬间就从那股奇妙的“无”之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耳朵中传来了世间噪杂的声音,迫使他睁开了双眼。
律主也在同一时间收回了手,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余一衫也十分不解,问道,“律主,我刚才是怎么了?”
律主苦笑了一番,回答道,“你能迅速地进入无之状态,我还以为你是天资卓越,但是又如此迅速的从无之状态中退出,却也是骇人听闻。饶是我研修律决这么多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余一衫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律主的意思是他究竟属于天资卓越的那一类,还是属于孺子不可教的那一类。
律主也不愿打击他的积极性,便劝言道,“第一次难免会有些意外,你再来试一次,千万记得,彻底忘掉自己,让天地万物不要成为你的羁绊。”
余一衫点了点头,再次闭上了双目。依旧很快地就进入了空之状态。律主这次不再大意,见他已然忘神,便出手放出神识之力,只不过他这次不再试图与无中的余一衫沟通,而是以外力助他推动律魂凝形。
律魂果然如同被安抚下来的孩子,再次在心口凝结。而异动的血脉也并没有再次出现,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
处在无之状态中的余一衫,这次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天地之间也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谨记着律主的话,天地万物不成羁绊,甚至也忘记了律魂与清疏笛。一片浑然无我之意。
要成了,律主心中暗道,他十分明确地看到律魂已渐渐在余一衫的心口凝聚成形,只需片刻之间,即可大功告成。
而此时,老天爷似乎在跟他们开玩笑一般,原本无之状态中的余一衫,却惊然看到了一幕令他终身难忘的情景。风沙漫天,硝烟横索,黑野弥漫,荒然白骨之上一个人影伫立,“稚儿!稚儿!”“稚儿!对不起!”那个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余一衫想睁大眼睛去看,却只能看见同九幽地狱般的风刀沙刃,滔滔不绝的席卷而来。这个陪伴他长大的噩梦!
事情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律主心中一惊,眼见余一衫不知为何,心燥浮动,显然是即将退出无之状态,而律魂只差一步便可凝形。他甚至一刹那之间想强行出手,纯然以外力使律魂凝形。但是便很快又忍住了。他虽然有这种方法,但是此法乃是应急之法,虽然能使律魂强行凝形,但是律魂就像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般,你若强来,它虽然会答应,但是却会与它失了沟通,从此往后修习者很难再进寸功。
就在律主刚忍住没出手的时候,余一衫便再次惊醒了。律主站起身,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奇葩,奇葩呀。闻所未闻,真是闻所未闻呀!”
余一衫知道律主是在说他,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这件事他也不想说出来。他也不知道,原本已经有数个月没有出现过的噩梦为何会在此时再度出现。也许是天意使然吧。
“律主。我是不是又失败了?”余一衫讪讪道。
律主停下了脚步,看了看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这个小家伙什么事都是反着来的。自己当初接任律主之时,领悟无之状态用了数个月,而使律魂凝形却只用了短短半刻钟。这个家伙可好,进入无之状态只用了半刻钟,使律魂凝形却还不知要多久,要几次。
叹了口气,律主问道,“一衫,你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结?”
余一衫第一次退出无之状态,是因为血脉燥动。不过这属外因,很好解决。律魂有自己的意识,虽然很模糊,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存在。如果律魂认定此人不是自己的主人,就不会欣然入体,而与律魂共生的清疏笛也会鸟都不鸟他,如同岳清封一般,虽然拿到了清疏笛,却什么用都没。虽然有人猜测,只有特殊的功法才能引动清疏笛,但是律主却知道,只有命中注定的人才能真正的引动清疏笛。所以虽然血脉燥动,那是身体本能的拒绝第二个灵魂的存在。但是身体一旦接受了,就不会有所障碍。而他第二次退出无之状态,却耐人寻味了。心灵的燥动,却是内在之因,如果他自己不能摒弃,那就谁也不能帮助他。
余一衫想了想,也没有隐瞒,便将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噩梦讲了出来。以及刚才的突然出现。
律主略一沉思,不知为何想起了墨嫣然的预言。在余一衫的描述看来,宛然一副末日景象。而那句,灾劫现,他梦中所见,难道是灾劫的预兆吗?律主看了看这个清疏笛的主人,突然想到,如果其他三律的主人出现,会不会有一个同样的噩梦?如果有,也许自己就能抓到预言的尾角,参悟其中的含义。
不过眼下。律主轻声道,“如此说来,此事也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刚才你仅差一步便可功成,想来这凝魂对你来说也并不难,只不过是横生了一些枝节罢了。来,再试试吧。”
余一衫应道。两人第三次进入状态。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血脉也不躁动了,噩梦也没再出现了。而就在即将功成之时,意外再起!
这次余一衫没看到噩梦,却是看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那个脸正似含笑相望,一双眼灵动地转动着,轻轻地向他凑近。似乎都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特异的香气。常人若遇此景,一定会觉得桃花漫天开,而余一衫却如同见了鬼一般,“妈呀!”一声就跳了起来。什么无之状态,在稚心的脸下简直是不堪一击。由此可见稚心已经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律主见此情景,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奇葩,奇葩呀。闻所未闻,真是闻所未闻呀!”律主已经踱来踱去了半个时辰,口中重复着同样的话。余一衫则无奈的坐在一边,心中也甚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