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没声音了,袁小子才在床上悄悄地问:“人走没有?”
没人回答。他悄悄起来,见桑葚儿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难道真哭了吗?她可是从来不哭的。围绕她走了一圈,又蹲下来钻进桌子底下,朝她脸上看去——她在捧着肚子笑哩。
“笑什么呀?”
她抬起头来,却又流着眼泪,袁小子用手指划着脸:“又哭又笑,小猫上灶。”
“这两个家伙被我们糊弄走了,你躺着装死的那熊样子,难道不好笑吗?”
“呵呵。”袁小子也乐了,但是又问,“怎么又掉眼泪了?奇怪啊,我从来没看到你哭。”
“谁说我哭了?”她说,“我用野山椒抹在眼睛上,一直在掉眼泪,难过死了,快给我搞冷水来洗洗。”
端了一盆冷水来,她用面巾擦着洗着,眼睛眨巴半天,这回轮到袁小子笑了:“哈哈,哈哈,自己找罪受啊——”
“别笑了!”她突然大喝一声,“我们还有大事赶紧要办,那么多的麦子怎么收拾啊?”
他沮丧地说,锅铲没有办法,你不是有那么多虾兵蟹将吗?不,是狼兵虎将狐狸精。”
“我的狐狸精明,但不是狐狸精。”桑葚儿说,“让它们来收割那是不行的,只能把小麦咬断,那么多小麦也弄不走……我记得你那个锅盖,从那个小坑里上来时,不但能够飞起来,还能竖起来把树枝都砍断,不能收割小麦么?”
是啊,我怎么一根筋呢?试试看啊。袁小子想着想着,一溜烟跑到麦田里,将锅盖取出来,心里默默念叨:锅盖呀锅盖,拜托你了,帮我们割麦子吧!底下人不但缺吃的,而且没有柴烧,你要多给他们留点麦秸呀……
那锅盖真听话呢,车轮一样转动起来,分明边缘是光滑的,却像有锯齿一样,钻到麦子地里贴着地面飞行,飞快地转着圆圈,凡是锅盖边沿碰到的麦子,平平地切在麦子根部,只听到嚓嚓的响声之后,是哗哗啦啦的麦子断的声音,再以后是呼呼呼呼的麦子倒地的声音,很快,田地里就只看见一片倒伏的麦子杆连带着麦穗,铺了一地。
太阳正烈,倒下的麦子正趁机晒得焦干。
桑葚儿骑着老虎也来了,在虎背上一个劲儿地拍巴掌:“好啊,好啊,还是你的宝贝好,比我的豺狼虎豹都管用。”
“各有各的用处吧。”袁小子很严肃地说,“现在就看它们的了,赶紧送下去才是。”
“看看它们行不行?”桑葚儿没有把握,但是发出了各种不同的召唤声,跟着,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所有的飞禽走兽全来了,听一个小丫头指挥,要把这些麦子送到地坑里去。
但运起来实在太慢,豺狼虎豹四条腿搂了麦子就跑不起来,跑得起来又搂不到一点麦秸。鸟儿们就更可怜了,只能用嘴来叨,一次叨一支麦穗儿就差不多了,这要弄到什么时候?
桑葚儿看得有点儿泄气,说:“小子,你能不能再用你那个锅铲子发发力呀?”
“我试过了,不行的。”说说他取出锅铲,就像送蝗虫那样,麦秸装不到锅铲上去,也带动不了其它的麦秸。
“我知道了,知道毛病在哪里了。”桑葚儿一本正经地说,“你那个锅铲认不得路,还没下去过。”
“那,它怎么能带着蝗虫下去呢?”
袁小子把桑葚儿问住了,她想了想说:“锅铲子装不下麦秸,你用锅盖试试?”
“锅盖在收割呀,不能让它一心二用。”
“不能停一会儿吗?”
“我担心它跑下去耽误时间。”袁小子虽然这么说了,但也想看行不行,放了一捆带着麦穗的麦秸到锅盖上,心念让它飞到地坑去。
怪事,锅盖一飞,那些倒下来的麦杆就变成了一条飞舞的麦穗龙——跟随着锅盖盘旋着飞下去,像金色的龙卷风一样。眼看锅盖也要跟麦秸一起下去,还不被埋没了?
小子赶快叫回来,好在它跟锅铲一样,也是起个带头作用,回到小子的手里,麦秸继续往下飞,连带着那些还在土里没有收割的,也自动从田地里钻出来,跟着前仆后继的往地坑里飞下去。
以为桑葚儿会拍着巴掌笑呢,可是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地坑。
袁小子问她想什么,她轻声说:“我想爷爷,这么多麦穗麦秸下去,一定铺了厚厚一层,如果也跟着飞下去,摔不死吧?”
听她这么一说,袁小子心惊胆战,她没有唱歌,也没有哭,但这个时候一定是心里痛苦,自己也难受,嗓子像堵住了什么似的,鼻子酸酸的,要放在平时早哭了。
可现在就两个人,自己大一岁,是哥哥,有责任保护小妹妹,生怕她头脑发热,也跟着下去,跟着就说:“好啦,好啦,事情都办得妥妥的了,蝗虫也送下去了,麦子也送下去了,他们不愁吃不愁烧的,就等着狐狸把地道打通,我们就能和他们见面了。”
她依然闷闷不乐:“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瞎子磨刀——快了。”
“这是什么话?”
“歇后语呀。”袁小子解释道,“我们饭店的师傅都这么说。”
“你们饭店让瞎子磨刀啊?锋利不锋利,刀是不是磨好了?一个瞎子怎么看得见呢?怎么快得了呢?”
“这个这个是打比方的,我们饭店没瞎子,也不会叫个瞎子进饭店磨刀……”
桑葚儿非要较真:“打比方也要合情合理,要说得通,只有这样解释,说瞎子磨刀,快要出事,就像你那天一样,把手切了,捏着伤口跑到我们杏林堂来,说你的手指只快断了,你是不是个瞎子啊?”
听起来她好像在骂自己耶,可是看起来,她一脸的忧伤已经变成开朗的微笑,袁小子也开心地笑了。就说,说我是个瞎子就是个瞎子吧。这么大的面积,这么多的麦子,一下子也弄不完,我们也别看着了,到明天再来看弄完了没有。
说完收拾好了锅盖和锅铲,说回家给他煮麦粒饭吃,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麦粒饭很顶饱,当天他们就只吃了两餐,睡得也很早。
但小子醒得早,估计也才三更天,他就坐起来练功,等天蒙蒙亮了,到院子里一看,房顶上墙上还有很多蝗虫,一夜风吹,已经半干。他收集起来,整理干净,用盐揉揉炕干了,用个布袋装起来,以后当菜吃。
再到地里看麦收怎么样了。这一看,又是欢喜又是忧。欢喜的是,麦地里干干净净的,一只蝗虫都没有了,连一根麦秸都不剩,连一兜麦茬也不剩。忧伤的是,怎么忘了给自己留啊?全部送到地下去,我跟桑葚吃什么呢?
正在犯傻,就听到有人大喝一声:“袁小子,应战吧!”
回头一看,是大师兄和鲁师兄,昨天把这茬儿忘了,连忙转过身来,与他们见礼:“二位师兄早啊,这么快又想比了?”
刘青衣冷笑道:“少废话!这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原来,他们两人昨天回去,一无所获,被执事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他们上当受骗,要他们翌日早去,今天一早就赶过来了,正好把他堵住。
“你放心,我准备好了!”袁小子看看没有退路了,干脆跨前一步,做好架势。
刘青衣这次有了底,呼地一声祭出七宝炼旗,口中念念有词,旗中紫光射出,直逼袁小子。
袁小子见他一上来就祭法宝,知道他心里真着了急,有心想拿出锅铲应战,想起桑葚儿的话,不愿意和他硬拼,取出锅盖,放大后望空中一丢,双脚踏上,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好厉害的法宝!”
那锅盖今日奇怪,飞得急速,紫光从后面追来,袁小子转瞬间已在数十丈开外。
那七宝炼旗并非是没距离限制,小子一味逃跑,宝旗终是够他不着,待刘青衣收了旗要重新祭旗,那袁小子又飞快跑了回来,待他祭起旗又围着场子飞快跑动,也不交手……
如此纠缠数回,刘青衣气急大叫道:“你到底打是不打?”
袁小子远远大叫道:“当然要打,但是我不能挨打呀,你打过来我自然要躲避,这也有错么?”
一招打过去,对方要躲避,自然也是一种打法,谁都不能说什么,总不能呆着不动让你打吧。看得鲁道士直摇头。
刘青衣气得脸红脖子粗,见他跑在宝旗法力范围之外,急收了旗挺剑而上,袁小子见他收了旗回身,也拿出锅铲子与他打过几回,见他要祭旗又早早奔开了……
如此纠缠了一个时辰,快到午时,刘青衣终究拿他无法,跑,跑不过他的锅盖,不祭旗又没胜算。
鲁道士叫道:“你的这般打法,要打几年才能分出个胜负?”
袁小子笑道:“我还小,不着急,慢慢来,就是再打三十年,也才你这么大的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