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高兴兴拿着绳子和砍刀就出门了。生瓜蛋像一只小猫小狗一般被道士们养大,谁也不在乎他,他也不在乎谁,只是在小子来了以后,第一次遇到年纪跟他相仿的孩子,而且小子那么能干,力气那么大,还会心疼他,给他带好吃的,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朋友了。
现在被关到山洞里去了,那原因自己是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大错,就是为了他的朋友不挨饿,还为他在地坑下的亲人们送粮,也不是偷,应该只是借,就被关起来了,真是太可怜了。
那个山洞在山后面,而且阴森森的,不见阳光,只有走出洞口才能看到太阳,但是铁闸门离洞口还有好一段路,一般是走不出来的。过去,他往那里送过饭,被关押的人都是犯罪的,也没问过那些人犯什么罪,但是送了几天饭以后,最多七八天,最少三五天,被关的人就消失了,再也见不着了。
所以生瓜蛋很担心,担心小子的命运,即使不放自己出来砍柴,他也会偷跑出来给小子朋友送信的。
自己没办法救他,就找他的朋友来救他吧。生瓜蛋从来没有到过东山村,最多在道观附近几里路的范围内玩玩,或者干干洗衣服、捡蘑菇、挖竹笋这些简单的活儿,平常都没有时间出来,而且里面的人也不让他乱跑,不用说四方镇了,连东山村也没有来过。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到四方镇去看一看,最好吃点好吃的。因为小子来了以后,睡在他的身旁边,两人头靠头,跟他说了许多镇上的热闹繁华好玩,还说他做的菜怎么好吃,只是现在没有鸡鸭鱼肉做不出来,也不能让他品尝一下,以后有机会带他去四方镇,一定好好给他烧几样拿手菜。
在自己的记忆当中,从来不知道鸡鸭鱼肉什么滋味,可是后来小子说,这些话都是画饼充饥,因为他已经被四方镇甩出来了。自己还能去吗?想都不敢想。
但是有一天晚上,小子告诉他,还有比镇子更漂亮的地方,那是运城,尽管没去过,但到他饭店吃饭的人都说过,那里就像天堂一样,以后有机会一定带他出去看一看,玩一玩。
所以,一定要把小子救出来,要不然,过几天他就可能像其他关在山洞里的人一样再也没有踪影了,说不定都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背好了一天的大馍,还带了几个咸菜疙瘩就往山下跑。他身材瘦小,跑得很快,因为从小就在山林里钻,大家都把他当使唤的奴才,什么事都喊他跑,跑慢了还要挨打。所以他像猴子一样跑得快。
跑着跑着跑累了,口渴了,早上忙着出来,也没有来得及喝稀饭,山路边应该有山泉水吧?可是知道方向却没有来过,下山的一路上真还没有看见有水。
突然想起来,有一天小子告诉他,自己家附近有桑树,还带给他手指头那样大的果子,只是长长的,就像一节手指头,上面有许多很多小颗粒,甜甜的太好吃了。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
小子当时告诉他 这种水果叫桑葚,说到这个地方他还笑了一下,说他的朋友就叫桑葚。生瓜蛋知道人不是水果,但是有美好的名字,那朋友一定是个不错的孩子,还说什么时候见见他,看来马上就要见到了 。
渐渐的,看见了一片稀稀落落的房子,他听小子说过,村里的人都跑了,都跑到山外去躲地震去了,而且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家里就剩他的朋友给他看家。
袁小子家附近有桑树,桑葚就在桑树上结着,应该是野果子,没人管的,能吃一点树上自己摘下来新鲜的更好吃,也正好解渴。
一眼望去,有一片树林,树上有大大的心形的叶子,上面挂着指头那样的果子,他的口水流成一丈长了。
想吃桑果,他急忙奔过去,树上密密麻麻全是的,现在又没有人吃,摘一点回去不知道能放多久?以后要天天能跑下来吃就好了,专门摘紫色的吃,青色的根本就不能吃,一股怪味道。红着的呢,也不甜,只有那紫得发黑的才好吃呢……
想着想着,喉咙里又伸出爪子出来了,急忙跑过去吃个饱,免得一到人家要水喝。三脚两步跑到跟前,才发现那桑树太让人恶心了,怎么叶子上爬满了小小的虫子呢?有黑色的、有白灰灰的、还有的白白的,虫子身上一节一节的,有的细细的,有的粗粗的,有的还肥滚滚的,难看极了,这些虫子哪里来的?
可惜这么好的桑树,一棵棵都有碗口粗了,叶片比大人巴掌大了,却被这些虫虫咬得大洞小眼的,以后还会结桑果吗?
可恶的虫子!我应该把它消灭掉。伸出手来,就去抓一条虫。刚刚抓在手里,头上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听到喳喳的叫声,抬头一看,一只长尾巴的喜鹊居然把他的脑袋当成榆木疙瘩了。
他挥手驱赶,又跑来了一只喜鹊,叽叽喳喳一叫,成群结队的喜鹊把向他飞过来,这个抓头发,那个啄肩膀,一只甚至要抓他的眼睛。
生瓜蛋吓坏了,抱着脑袋蹲下来,一边驱赶一边喊:“你们哪来的呀?我惹你们了吗?”
可是喜鹊不会说人话,只是追着他不放,叽叽喳喳向他进攻,它们仗着鸟多势壮,纷纷把他围起来了。他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救命啊——你们这些坏喜鹊,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围攻我呀?”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哭腔,传得很远。
就在这时听到一声喝,虽然也是喳喳的声音,但明显不是鸟类发出的声音,很清脆,很响亮,那声音响起,喜鹊立即散开了。
喊声在前方,抬头看去,远方跑来一团黄黄的东西,好像声音从那里发出来的,声音越近,喜鹊飞得越高,最后喜鹊都飞到桑树上去了,每一棵桑树上都有两只,也一只只不声不响了,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
啊,救命的东西来了!是什么东西呢?远了看不清,还冲着那边叫喊着。
他已经站起来了,没有喜鹊的遮挡,前面黄黄的东西跑近了,像是一团快要烧尽的火焰。可是,等他看清楚向他驶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半——比喜鹊啄他还要可怕天呐——跑过来的是一只大老虎,黄毛白斑,上面还坐了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黑发飘飘,黄衣飘飘,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妖怪来了——不得了啊——”
他跑得比猴子还快,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因为性命相关,忙不迭找地方躲藏,转身看到一所院子大门开着,然后一头钻进去,跟着反身把大门拴起来,心想:这样你就找不着我了吧。
刚刚把门闩好,就听见有什么下地的声音,然后是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接下来门被拍响了,听到亲切的呼唤:“开门来——你是谁呀?”
声音很好听,脆脆的,细细的,是女孩子的声音——不,是那个妖精的声音。
不是山上的人都搬走了吗?不是四方镇的人都沉在地底下了吗?道观里都是男人,为什么这里有女孩的声音?还能笑嘻嘻地骑在老虎背上,那肯定是妖怪了。
他胆战心惊地从门缝里看出去,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长发披散着,穿着黄衫、黄裙子,个子还没有自己高呢。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不仅因为道观里都是男人,就是偶尔来烧香的有女人,不是中年妇女就是老太太,连小姑娘他都没见过,更没见过这么美的小丫头。看着就是舒服,哪怕她是妖怪也不觉得可怕了,反问道:“你是谁呀?”
门外的人觉得好笑,笑的声音像风吹铃铛一样悦耳:“你哪来的?跑到我家里来关上门,反过来问我是谁?奇了怪了呢。”
不用说,来的正是桑葚儿。每天,她吃了早饭就要开始一天的劳累:地里的小麦要看看长得是不是好,什么时候能够成熟?树上的蚕养得怎么样了?喜鹊是不是尽职?
在隔壁邻居家发现蚕种之后,想想是不是其他人家还有呢?她就家家户户找,居然还真找到不少,可能那些出山的人没有把握,不知道山外是否有桑树,能不能养蚕?也可能忘记了带走的,桑葚儿都尽数搜集过来,孵化出了更多的小蚕。
在屋里养了几天之后再搬到院子里养两天,再让喜鹊搬到野外去养。它们聪明得很,不仅分散开到每一棵桑树上放养,而且严密看守着,不准任何飞禽走兽靠近,连吃桑葚的动物都被赶得远远的。
今日看见一个半大的孩子跑来,居然抓起一只蚕,喜鹊发现了,群起而攻之,不是女主人用它们的语言禁止,非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