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我不该听她的话,留在家里算了,只要有书看,照样能学本事。可是我有书吗?只有东山观里才有书啊,现在传经阁锁起来了,只怕要再看书困难了……
不管怎么说,先要送个信给桑葚儿。那些牛鼻子老道还不知道吧,我还有个送信的法宝呢。他从发髻里取出小小的木片,悄悄放大,没有纸笔,就捡起石头,直接在锅盖上刻了几个字:“我被关山洞了。”
写好之后又缩小了,担心门口的四个道士看见,又缩小很多,只有纽扣那么大了,心里面驱动它往外面飞。晓晓锅盖当即就飞起来了,越过了铁拦杆,刚到洞口,就听到“铛”的一声脆响,这次它又飞回来了,落到小子的手上。
山洞门口的道士们马上就反应过来,一起跳出来堵在门口,厉声问道:“干什么呀?”
不好,那层薄膜一样的玩意儿是个障碍,大概就是他们大人说的结界,不仅人出去不了,连我的法器也出去不了,好可恶的家伙!
这下我怎么办?急中生智,他捡起被自己哭声震下来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朝门口砸过去,结果,又一颗一颗地弹回来,除了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外,再就是那几个道士的怒吼:“小子,你少捣蛋,要不然不给你饭吃!”
肚子真的咕咕叫了,算了呗,先吃饱了再说,于是停止了扔石子,又改成一声声的叫喊:“我要吃饭——肚子饿了,——”
他一声接着一声,喊得没完没了,声音又大,听起来刺耳,几个看守他的人也烦了,可是没办法止住他的叫喊,突然有人对他说:“别叫了,生瓜蛋给你送饭来了!”
“生瓜蛋来了?”袁小子一阵惊喜。赶紧爬起来跑到铁拦杆边,抓住栏杆摇晃,大声叫着,“生瓜蛋,我在这里——”
小子有所不知,那孩子在东山观里地位最低,一则,他是捡过来的,二则,他岁数小,三则,他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一技之长,稍稍认识一些字,却懒得看书,也没时间看书。道士们以为把他捡回来给他一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惠了,所以什么烧火、倒粪桶、掏阴沟等等什么杂活脏活都让他干,都是干别人不干的事情。
送饭到山洞里因为要跑路,又是在大太阳地上山下坡的,谁也不想干,当然又落到生瓜蛋的身上。
不知道要给谁送饭,只听命于主管,以前也来送过,自然轻车熟路,跑上山来,气喘吁吁的,苍白的面孔也胀得通红,听见袁小子在山洞里喊叫,大吃一惊:“袁哥,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了?”
隔着铁栏杆,饭菜还能递得进来。但是还有那道薄膜,一颗石头子儿都飞不过去,他人怎么进来的呢?如果这个结界打开,我是不是就能把信送出去?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被那几个人截住,不是把我的宝贝抢去了吗?
听到生瓜蛋的问话,他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冲到洞口喊:“饿死了,饿死了,快把饭菜送给我,我两天都没吃饭了——”
“来了,来了,袁哥别着急啊。”提着篮子,生瓜蛋像没人似地就穿过那层薄雾,轻轻松松走到了铁拦杆前,把饭菜从栏杆的空隙当中递了进去,也就是六个大馍,两块咸菜疙瘩,一碗煮菜,声明在先,就是他一天的饭食。
袁小子迫不及待抓个大馍咬了一口,一边使着眼色一边轻轻地问:“你进来的时候没什么障碍吗?”
“什么也没有啊,只有这铁栏杆。”
听到对方的回答,小子不相信,捡一块石子砸过去,“当”的一声,石子像碰到铁板似地又弹回来了,四个道士立即出现在洞口。
“你看有东西拦着我呢?”小子轻轻地说,“你试试看。”
其中一个道士大声呵斥:“有吃的了还闹什么?”
“有吃的没喝的,想咽死我啊?”
袁小子一边对外面吼叫,一面对生瓜蛋挤挤眼睛,他明白了,也从地下捡一块石子对洞口砸过去。
石子破空而出,砸在一个探头探脑道士的额头上,立刻鼓起石子那么大个包,痛苦地大叫:“袁小子,你竟敢砸我啊?”
另一个年长一点的道士说:“洞里铁栏杆那一边苍蝇也飞不出来,石头怎么砸得过来?是生瓜蛋干的吧?”
看着露馅了,生瓜蛋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子从栏杆底下踢了他一脚,他终于明白了,赶紧说:“我看看洞口外面有没有水?”
被砸中的道士恼火极了,骂骂咧咧:“洞口外面哪来的水呀?石坎下面有山泉,小家伙这么偷懒,你给……”
大约囿于身份,终是没有骂出来。生瓜蛋似乎有袁哥给他撑腰,也不看门口的人,把大馍放在菜碗上,拿着空碗要去舀水。
小子灵机一动,从自己身后捡了一根树枝递给他,如此这般吩咐一句,示意他往前面走。
被他的设想猜中了,生瓜蛋被阻拦在门口,大声嚷嚷着:“我要去给他打水,怎么出不去了?”
年长的道士问他:“你给他带什么东西了吧?”
生瓜蛋明白了,摇着树枝说:“袁哥说山泉边有蛇,让我拿着它打草惊蛇的。”
“给我甩进去,里面任何东西不能带出来。”几个道士异口同声。
小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生瓜蛋出去的时候也没有阻碍,他的石子儿也能甩出去,我这里怎么就不行呢?看来就是铁拦杆的原因,阻拦的就是我这山洞里的人,他们的鬼门道还不少呢,我就是翻过了铁栏杆,也走不出山洞门的结界,何其毒辣呀。
果然,生瓜蛋把树枝甩进来了以后,进出顺畅得很,还小心翼翼给他端来了一碗水。
小子感激不尽,一边喝水,一边悄悄地托付他:“好兄弟,帮我个忙,有时间到东山村去一下,别的家全没人了,只有最东头那一家住着我朋友桑葚儿,捎个信,说我关在这里了,拜托。”
生瓜蛋严肃认真地点点头,提起篮子,放大了声音,说:“明天来给你送饭,这是你一天的,碗就放你这里了哦!”
小子也扯大了喉咙,冲着他背影说:“好兄弟,谢谢你了。你明天带个大竹筒,多多地给我带点水哦。”
一直看不到他身影了,袁小子才坐下来,只吃了一个大馍,喝了一碗水,肚子就胀鼓鼓的了。不是他吃饱了,是吃不下去。开始想不明白,都说他们道教救人济世,却要为难我一个孩子,这么兴师动众的,如临大敌一般,还四个人看守着我,不是小题大做了吗?
现在一想,突然明白过来,杀鸡要用牛刀,原来他们不是为了要我这只小鸡呀?一定另有所图,图什么呢?肯定是我的宝贝。做了圈套,引诱我上悔过崖,本来就是想要抢我的锅铲的,但是我那个时候偏偏把它缩小了放在发髻里,他们没有找到,就把我关到这里来了。一定躲在一边,看见我拿出锅铲子要砸铁拦杆他们才现身,找理由诉说我的罪状,就是为他们抢到我宝贝找说辞。
本来要进来抢夺的,我故意做了个甩到后面的手势,骗了他们一回,我声嘶力竭的哭叫,弄得飞沙走石的,他们以为我甩到山洞里去了,又对师傅有几分顾忌,这才暂时放过我,却把我封禁在这山洞里,迟早要对我下手。
幸亏生瓜蛋来送饭,我让他送信给桑葚儿,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她,会不会被他身边的动物吓倒?
只要桑葚儿来了,一定能把我救出去的,她可是有办法的,我也有办法了。今天我说这么多话,办这么多事儿,都是跟她学的。难怪姐姐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跳神。”她是好人,但也会装神弄鬼跳神,她是巫婆吗?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笑起来,干脆躺倒在洞里睡大觉。
第二天生瓜蛋就有机会出去了,因为他被派出去砍柴。
按道理说不应该让孩子出去干体力活,可是前些日子惩罚袁小子,让他出去挑水砍柴,也不过大一岁,小子砍柴很卖力,扛回来的都是硬柴,有时候,还将一整棵枯树往道观里拖。
所以在他做苦役的时候积攒了很多柴,大家以为有依赖了都不去砍,突然一下子发现厨房没有柴烧了,眼看第二天就要断炊,管事派出去五个人砍柴,生瓜蛋也是其中的一个。因为他不会烧饭,不会炒菜,只有打杂。
尽管他才十二岁,过去砍柴的时间不长,但是这次规定他必须要砍两担柴。以为他会愁眉苦脸的,可是今天却喜笑颜开。在厨房里对主事说,砍柴需要劳力,很累人,能不能多拿几个馍。
主管答应了,让他带四个馍走,早上他又多吃了一个,其实那个大馍被省下来了,因为他还记得袁小子曾经跟他说,有一个朋友住在他家,没有吃的,自从地陷以后就没有吃过大馍了。正好今天要送信,想办法多要几个带给他朋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