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开他的手,跳下车去借雨后潮湿的凉风来缓解脸上的燥热。
天空依旧昏沉,乌云压的很低,仿佛随时都会下雨。
秦月晚眯眼打量着四周,除了废弃的一座大楼,除此就只剩了堆积成山的钢筋和混凝土。
她扭过头,不解的望着白锦川:“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教你学些东西。”他锁上车,踱到秦月晚身边,朝她伸出自己温暖干燥的手掌:“小心些,这边的路,不怎么好走。”
学东西?
要来这种地方?
秦月晚满头雾水,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搁进了他的掌心里。
白锦川带她往废弃的大楼里走,整座楼都被拆掉了窗户,水泥地面上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加之阴雨天气,室内黑的不像话。
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顺着秦月晚的衣领流了下去。她身子僵直,猛的一颤,当即就拦腰拱进了白锦川的怀里,“锦川,我怕。”
白锦川半搂着他,大手安慰似的拍抚着她的后背:“我在。晚晚,别怕。”
缓了一会,等到他怀里的温度把秦月晚整个身子都包裹住时,秦月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未免太过矫揉,从他怀里挣出来,声音软糯的动听:“没事了,接着走吧。”
白锦川应了一声,把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侧靠了靠。
顺着楼梯,越往上行,越能看到隐隐的白炽灯光。伴随着一股食物腐烂的刺鼻味道,秦月晚清晰的听到了属于男人粗犷的笑骂声。
她一怔,握着白锦川的那只小手不自觉的又施了几分力。
越往上走,那荤黄的笑声更加清楚。
秦月晚厌恶的蹙着眉,跟在白锦川身后走上了顶楼。
画面可以说是一览无余的: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随意的挨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张半米高的小桌,上面搁着方便面吃剩的空桶和一副脏兮兮的扑克。
男人们凶神恶煞的脸上大都有着或深或浅的伤疤,嘴里叼着快要燃尽的烟,讲着些不入流的笑话。
白锦川抬脚,踢开拦在秦月晚面前的一根铁棍。铁棍轱辘轱辘的滚下楼梯,楼道间霎时就传来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回声。
男人们显然注意到了这边,按捺不住“腾”的一下子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秦月晚抱着白锦川的手臂,低声道:“锦川,我们回去吧。”
白锦川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没有说话,拉着她走出了阴影。
借着白炽灯光,原本蓄势待发准备干架的男人们看清了白锦川的脸,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收敛了很多。
“白总。”为首的男人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朝白锦川打了个招呼,顺道还看了眼他身后的秦月晚,“是生爷让您来找我们的?”
秦月晚一怔,偷偷看了眼面前的几个男人,又看了眼白锦川,目光里突然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白锦川矜贵的摇头,冷冷开口:“宋风,最近,是不是抓了个欠债的?”
男人还没说话,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喊声。秦月晚被护在白锦川的身后,四下打量,冷不防就暼见了角落里那个浑身沾满血污,已经辨不出来模样的男人。
她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差点呕吐出来。
满身是血的男人两手扒在地上,颤巍巍的向前爬动,身后还出一条褐色的痕迹:“求求你们……再宽限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还上钱。”
秦月晚竖直了耳朵,突然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被叫做是宋风的那个领头男人奇怪的看了眼白锦川,把浑身是血的男人一脚给踹回了阴影里:“白总,向来都不屑参与我们下面的这些事,今天怎么有空……”
“你只需要回答,抓亦或没抓。”白锦川简明扼要道。
“前几天确实抓了这么个人,”宋风老实答道,“不过昨天他把钱还上,我们已经放他走了。”
白锦川的眸色在昏暗不清的光芒中暗下几分,他伸手习惯性的往身侧摸了摸,而身侧除了一团空气什么都没有。
秦月晚正朝着阴暗处的那人一步步挪了过去,白锦川目光一凛:“晚晚,回来!”
她置若罔闻,蹲下身来用手勾起那人肮脏不堪的衣领,借着灯光,她猛的叫出声来:“王赫?真的是你?”
宋风和身后几个男人提起铁棍走了过去,白锦川先他们一步护在秦月晚身前,阴鸷的目光阴狠的盯着宋风:“宋风,你敢骗我?”
宋风低下头,“对不起白总,帮里有帮里的规矩,这小子欠债实在太多了,要么他还钱,要么兄弟们只能废了他。”
秦月晚惊出一身冷汗来,颤抖的手指紧捂住嘴巴。
王赫抬起头来,看了眼秦月晚,牵动嘴角:“秦总,救救我……”
秦月晚握了握拳,站起身来正要说话,被白锦川伸手一拦又给堵了回去。
他站在她身前,逆光而立的身影很是挺拔,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祗。
“宋风,”他只是这样开口,不温不火的语气听来却有种不容人质疑的强势,“我今天,要是一定要带这个人走呢?”
宋风脸色一僵,原本握住铁棍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我们兄弟几个自然拦不住白总,白总知道帮里规矩,若执意把这小子带走,宋风无话可说。”
白锦川倨傲的勾起唇,“宋风,那就麻烦你让雨和雷他们帮忙把这小子给我送到市中心医院,我还有事问他。”
宋风没动,眉间豫色颇深。
虽然不太懂他们之间的规矩是什么,但秦月晚觉得,白锦川带走他们的人,还要他们给送回去,这确实就有点过分了。
僵持间,王赫突然开口:“放我走……我这个月一定能把欠下的所有钱都还给你们。”
白锦川挑了挑眉,“宋风,话都到这个份上,还不肯卖我一个面子?”
“白总严重了。”宋风恨恨暼了眼地上王赫,回头朝着身后的男人说:“雨、雷,你们帮着白总帮忙送这小子走!”
白锦川抿了唇,半搂着秦月晚小心的下了废弃大楼。
秦月晚弓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那种明明恶心得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的感觉梗在胃里,实在难受的要命。
白锦川看她这幅模样,心疼的紧蹙着眉眼:“要早知道你的身子这么娇贵,就不带你来了。”
秦月晚逞强的笑着,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你一早就知道王赫在这里吧,可你没理由救他啊。”
“他是李凛的人,”白锦川言简意赅,“自从上次你跟他在夏庄出了事,我就已经派人盯上他了。上次夏庄的事,李凛一手策划。”
秦月晚心脏蜷缩,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就像是一道深渊,稍有好奇也许就会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须臾,他拿拇指轻轻抚了抚秦月晚苍白温凉的脸蛋,“突然这样看我做什么?”
秦月晚玩笑似的笑着,“看你像不像电视剧里那些黑帮老大。毕竟刚刚那几个男的,跟我认知里的正经人差的太多了。而白先生你,似乎与他们私交不错?”
白锦川抿紧了薄唇,不置可否:“好了,我们该去医院了。”
秦月晚知道他不想答,一向都特别识趣的她也不会追问下去。
恶心的感觉渐渐没有那么强烈了,她跟在白锦川身后上车,漫不经心的启唇:“去医院干嘛?难道还是去看王赫吗?如果我早知道他是李凛的人,刚才说什么也要把他留在那个楼顶上。”
他低笑着,调侃她道:“可真像个小怨妇。”
“我向来是泾渭分明,”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车子渐渐驶离,废弃大楼消失在视野里,闷声说:“要是有人背叛或辜负了我,我一定不会给他第二次的机会。”
白锦川喉头动了动,握住方向盘的手越发用力,森白的骨节隐隐乍现。
……
医院。
推开门,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特别浓重。王赫还在挂着点滴,见两人进来,努力的半撑着起身。
“白先生,秦总。谢谢你们救我。”
秦月晚面无表情,“王赫,我自问在公司也能与你称上半个朋友,你就帮着李凛这么害我?”
他羞赧的低下头,“秦总,对不起。你也看到了,我炒股欠了很多外债;李总答应我,只要我帮他在项目里抽出部分资金,帮他偷缴税款,他就借钱给我。还有那次在夏庄,他说你不会出……”
“等等?”秦月晚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是你帮李凛偷税的?”
王赫点了点头,“秦总,我真的很后悔,我已经知道错了。”
白锦川走到秦月晚身旁,却是朝着王赫漫不经心的开口,“证据呢?”
“都在我办公桌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从秦老在世的时候,他漏缴的税款和抽进自己腰包里的注资少说得有五千万了。”
秦月晚呆住,突然觉得叶姝楣朝他借的那些钱也就不算什么了。
离开医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空气中夹杂着些许细雨的微凉,如柳絮一般漫天飞舞。
秦月晚闭着眼,脸上褪却了血色,睫毛颤抖个不停。
“白锦川,我饿了。”
男人睨了眼时间,看她时清冷的眸中绽出丝缕异样的柔软,“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随便。”
“没有随便给你吃。”他耐着性子,“斐弄的猪扒、红袖楼的肋排还是去七星屋吃日料?”
秦月晚提不起兴趣,掀唇嗫嚅道:“我想吃清淡的。”她咂嘴回味片刻,“比如说,林妈做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