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只等她笑的没有力气了,才淡淡的问:“我说的,有那么好笑吗?”
梅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声音里透着戏谑:“小姐,都进看守所了,你还跟我装什么上等人。在这里,我们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笑话谁。”
“是这个理。”秦月晚也不反驳,有些疲惫的撑了撑眼皮,挪的离梅月远了一些,头倚在墙上,阖了眼声音沉沉的:“好歹我刚刚也算救过你,我现在想好好的睡一觉,希望你别像刚刚那样发了疯似的来咬我。”她现在只觉得饥寒交迫,唯有陷入沉睡才能令她觉得舒服一些。
梅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的秦月晚,冷冷的说:“你以为,他们会让你睡安稳觉吗?”
秦月晚没搭理她,睡意很快就袭来,她脑袋歪在墙壁上,就这样十分将就的睡了过去。
……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入目的都是纤尘不染的纯白色。
有车灯越过层层路障顺着逶迤道路缓缓而来,车轮毫不留情的碾过白雪,地上的轮胎痕迹清晰可辨。夏庄紧紧闭着的黑色铁门随之打开,一辆车身流畅,通体浑黑的宾利慕尚急急驶进。
几个身影突然越过刺目的车灯,拦在了车前。
慕尚发出尖锐的刹车声后猛一顿住,与车前几人堪堪只剩下毫厘间的距离。
宋雷伸手抵在车前,身体笔直,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车上的人:“白总,前厅热闹的很,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车上迟迟不见动静,引擎声震耳欲聋。
宋雷额前冷汗涔涔,却不肯挪动半步:“白总,不能再往前走了,先生说他今天谁也不见。包括您。”
“让开。”
男人阴冷的声音在寒夜里听来分外的渗人。
宋雷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自己额前的冷汗,“白总知道规矩,要么你就从我的身上碾过去。”
“以为我不敢?”
宋雷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不肯从车前退让半分:“白总,我也是为了您好……您知道的,如果你真的忤逆了先生的意,他一定会让你比现在更加痛苦。”
白锦川咬牙切齿,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的捏着方向盘:“义父这是在威胁我?”
“先生全然没有这个意思。”宋雷弯着腰,“先生与总裁是亲人,亲人之间从来用不上威胁这个词。”
“那义父对她下手,是什么意思。”白锦川猛熄了火,甩了车门下车。
“她?”宋雷佯装不知,“您说的她指谁?”
白锦川额头青筋隐隐暴露,他遏制着自己的怒气,只是低吼出声:“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我要见义父。”
说完,他便试图往后门里冲。
隐匿在暗处的人如幽灵一般拦住了他,宋雷在他的身后说:“白总,兄弟们不会对你动手,希望你也别难为兄弟们。”
“让开。”依旧只是那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眼,白锦川这次却如狮子一般咆哮着吼了出来。
宋帮的人不禁有些发怵,阻拦他的力道明显弱下了几分。
白锦川趁势冲开了拦他的人,大步流星的到了门口,正要开门时,二楼的阁楼上忽然传来一道威严又带点淡漠的声音:“锦川,你这是连义父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他往楼上看了过去,宋生站在阁楼上,手扶着雕花的栏杆,神色逼仄又凌厉。
“锦川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宋生的声音忽然重了下来,“是不是你翅膀硬了,现在连义父都全然不放在眼里了?”
白锦川抿紧了唇,眉间冷漠:“锦川无意惊扰义父,只是有一事……”
“你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来的吧。”宋生语气笃定的打断了他的话,“锦川,我不希望你被女人阻碍两次。”
“义父大可放心,我跟秦月晚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有些焦急的解释道。
“哦?真的?”
“真的。”
“一派胡言!”宋生大怒,“没有任何关系你会拍下百万的一本破书送给她,到头来还被她不识好歹的送给了媛媛;没有关系你听说她出事,火急火燎的跑到我这里找我兴师问罪?锦川啊,你难道真的以为义父老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吗?”
他用力的捏紧了拳头,眼中闪过冷厉:“义父果真,果真对锦川细致入微。”
“锦川,你也不要怪义父派人看着你。”宋生察觉出白锦川不满的情绪,于是又改打亲情牌:“毕竟除了然然,义父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义父不想你有什么事情。”
“锦川明白义父的良苦用心。”他唇角抿出锋利的弧度,眸子隐藏在黑暗中,情绪令人捉摸不透:“只是义父,秦月晚已经跟锦川没了半分的关系,还请义父不要再为难她。”
“真的动情了?那女人都那么对你,你还念念不忘的?”宋生话里有些淡淡的嘲讽,“我还以为,只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然然,所以你才情愿把她留在身边呢。”
“是,”白锦川承认的干脆,“我的确只是因为她像然然才留在身边的。”
“既然对她没有情意,你来夏庄闹,又是为了什么?”
“她毕竟长得有几分像然然。”白锦川的语气蓦然软了下来,“我不想……不想她有事。”
“妇人之仁!”宋生有些恨铁不成钢,“锦川呐,义父跟你说过,要想成大事的人,就必须不能被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
他摇了摇头,“罢了,我左右不会同一个小辈计较。我不过是看那个秦月晚傲气的有些过头,所以像替你教训她。等她吃着苦头,我自然会放了他。”宋生嘴上这样说,眼中却有凶光露出。
白锦川还刚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宋生就已经走进了房间,声音从房里飘出来:“阿雷,送白总离开,别让人看见,落了口舌。”
“是。”宋雷毕恭毕敬的答应。
白锦川仍立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
宋雷看着他肩头落满的雪花,上前开口提醒道:“白总,天寒地冻的,外边冷,您也该走了。”
白锦川倏然就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隐隐约约的跳动。他没说话,转身上车时周身的温度更是冷到了极致。
宋雷的目光一直目送着他离开夏庄。
雪下成了鹅毛大,他用力的踩着油门,车子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肆无忌惮的滑行。
他有时候也会恨这样的自己,翻手云负手雨又怎样,始终都没办法保护那个他想保护的人。
先是母亲,后来是然然,如今……又是她。
一个对自己无情到了极点的他。
白锦川唇畔勾出丝缕冷笑,终于在香樟路十字路口拐弯的时候,发现了身后紧跟着自己的那辆车。
过了十字路口,那辆车奋力追赶上了他,在他前面滑行了一段后才险险的刹住。
白锦川没有想到,从车上下来的人竟然会是阮芳华。
“阮姨?”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洋红色大衣,带着白色复古贝雷帽的女人,白锦川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怎么是您?”他微微感到讶异。
阮芳华雍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她戴着纯白色貂皮手套的双手间拎着一只手包,优雅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
“月晚的事情我都听你义父讲过了。”她的语气是一贯的从容不迫,仿佛就算天塌下来都与她没有关系,“他跟一个晚辈置这样的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阮姨能这样想就最好,义父脾气拗,还请阮姨多劝劝他。”
“那是自然。”阮芳华淡淡的颔首,退让了半步,转身离的司机远了些:“锦川你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白锦川会意,当即跟了过去。
直到身后的车影在大雪的覆盖下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停下了脚步:“阮姨,已经够远了。”
阮芳华也停了下来,背对着他,“锦川啊,有些事情,我一直想对你说,可又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阮姨但说无妨。”
“你应该,早就清楚了然然并非是我跟你义父的亲生女儿吧。”
“不知道。”他答的面不改色,听不出平仄的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惊诧。
阮芳华笑了起来,“你不必骗我,我又不是你义父。”
白锦川静默了会儿,才淡淡说道:“锦川惭愧。”
“你义父的行事手段素来乖觉狠戾,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调查然然的事,小心点总是好的。”
“阮姨……”白锦川似乎没有想到她对自己说这些。
“你不必慌张,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她顿了顿接着说,“我与月晚这孩子挺有眼缘,此番你义父跟她为难,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阮芳华紧了紧身上的皮草披肩,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多,恨不得将这座城市倾覆似的。
依稀记得,她二十多年前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阮芳华摊开手接了片雪花,六角形的冰晶剔透的可爱,落在手心里经久不化。
她像是叹了口气似的:“锦川,你义父这么多年……也不容易,阮姨希望你别怪他也别怨他。”
“锦川对义父绝无半点怨意。”他不疾不徐道,“义父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会铭记在心。”
“那就好,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