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把行李箱的拉杆拉长,竖在门口,头往后偏了偏跟白锦川说最后一句话:“既然什么也说开了,我离开以后也就不用有什么心里负担了。”说这句话,她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的瞬间,她几乎是立刻把头微微抬高了一些刚让眼泪流的不那么狼狈:“对了,楼上我那些东西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你买给我的,剩下的你就都扔了吧。另外欠你的债,我会还。”
交代完这一切,秦月晚舒了口气,握住行李箱推开门时,灌入一股冷风,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上牙磕碰上下牙。
身后终于有声音响起,却不是意料之中的挽留:“要走?”他明知故问道。
秦月晚背对着他点头,冷风很快就贯穿了她的身体。
“所以我买给你的东西一件都不肯带?”他逼仄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嘲弄。
秦月晚梳理着发梢,闷声答应:“是,我一件也不会带走。”
白锦川盯着她脸上那双牛皮软靴看了一会儿,毫无征兆的开口说:“你脚上的这双纪梵希的靴子,如果没记错是我刚刚买给你的?”
秦月晚怔住,没想到他竟计较到了这个地步。
“是。”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承认,“我应该脱下来还你。”
说着,她又俯下身子开始解鞋带。
眼看第二只的鞋带已经解到了底,她穿着奶白色的极踝袜踩在地毯上,脚踝到小腿的线条好看的一塌糊涂。
看着她的样子,白锦川摁着眉心,突然又很暴躁的开口:“别脱了,穿上快滚。”
她犹豫的思考了一会儿,暼了眼门外还呼啸着的小北风,权衡之下还是重新把鞋穿了回去。
“谢谢。”说着,她推开门,没有丝毫停留的走了出去。
很轻的关门声后,客厅里忽然寂静的吓人。
起风了,红郡道路两旁低矮的灌木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白锦川关上了所有的灯,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又接着窗外并不怎么明亮的几缕光线坐回到了沙发里重新点了支烟。
铺天盖地的烟味席卷着他最近总是易怒的情绪,他才闭了闭眼就又猛的睁了开,心绪似乎更加的烦躁。
他迟迟不再去动指尖的那点光芒,任由火苗一直****到烟根部,燃的长了,烟灰“噗”一声发出细微的响声落到地上。白锦川终于疲惫的松开了手指,身子用力的后倾了过去。
……
没走出红郡的大门,一辆跟白锦川同款的宾利缓缓停到了秦月晚的面前,里边的人摇下车窗,并不意味她这么晚仍在外面晃荡:“送你一程?”简森很熟络的开口,语气是熟悉的洒脱不羁。
秦月晚握紧了拉杆,忍不住看了眼时间:“简森,你总这样及时的出现,实在让我很难觉得只是偶然。”
“及时就好,为什么要纠结是不是偶然呢?”简森勾唇模棱两可的笑,冲她抬高了下颌:“上车吧,天寒地冻你这种智商放在街上不怎么安全。”
“你难道不应该说,以我这样绰约的风姿,放在街上很危险吗?”秦月晚也忍不住笑了笑,拉了车门自然而然的坐了上去。
她一上车,简森就把空调打了。
秦月晚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疑惑的揶揄道:“简大导演,这么冷的天你不开空调,可别告诉我是为了节能环保。”
简森暼她一眼,“刚才大脑有点乱,吹吹风所以才会变的清醒。”
秦月晚似懂非懂的抿了抿唇,暗叹艺术家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平常人可以理解的。
“又跟你的白先生吵架了?”简森边发动引擎,便看了眼秦月晚脚边的行李箱,忽然露出了笑意:“呦,多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的戏码。”
秦月晚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我摸到他的逆鳞,是彻彻底底的被赶了出来。”
简森挑眉,“他舍得?什么逆鳞这么讳莫如深?”
“还能有什么,”秦月晚低头声音有些牵强,“除了宋梓然,谁还能成为他心头的一块疤?”
简森听后忽然就没有再说话,秦月晚以为他也想起了往事便也就没有再多言。
直到黑色流畅的车身驶出了红郡的门口,简森用手指轻轻拍打着方向盘,才想起来问道:“你现在要去哪儿?回家吗?”
秦月晚把头往后仰了过去,“随便找间酒店把我放下,这个时间我妹跟家里阿姨应该都已经睡了。”
简森没有说话,调转了个头,按开了手机屏幕,看着它熄灭后才乏味的沿着空旷的马路慢悠悠的走着。
“介意抽根烟吗?”路过某个红绿灯路口,他踩了脚刹车,掀眸望着头顶的红灯时本能的伸手摸出支烟,可他一转头又很快就看到了后座上的秦月晚,只把那根烟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
“不介意,抽吧。”秦月晚淡淡的开口。
打火机细微的声音响起,简森左手夹着点燃的烟,把驾驶室的玻璃拉开了一条小缝,每吸一口烟就要把手指伸向窗外。
秦月晚转过脸去看他,伸手拂了拂几缕跳跃到唇边的乱发,单薄的唇张了半晌,却没有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终于绿灯亮起,简森往窗外掸了掸烟灰,专心致志的扶住方向盘:“看得出,你挺烦躁。”
秦月晚抿起唇,很轻很薄的笑了一声:“你怎么了?”
简森沉默了一会儿,把车窗开大了一些,把烟头扔出去才又把窗户关好:“没什么,跟你一样烦躁。”
秦月晚闻言一反常态的把头低了下去,手指繁复的绞动在一起,盯着自己的鞋尖微微出神:“简森,你说要忘记一个人真的那么难吗?”她突然开口,轻飘飘的声音像是无意识的一句呓语。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笑了笑,“大概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了。”
秦月晚抓了抓座椅,往前面凑了凑,想了好久:“嗯,就像宋梓然,她不在了,你会忘记她吗?”
他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想学八卦记者?”
秦月晚摇了摇头,呢喃声如轻叹:“她都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你这辈子难道还要一直想着她,学金岳霖为她终身不娶吗?”
简森用力的踩了脚刹车,秦月晚因着巨大的惯性被带到了面前的座椅上。
她嘴一沉,前面驾驶室里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丝毫的抱歉,淡淡的扬起下颌,五官被路边的灯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我跟她之间,你不会懂的。”
他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惆怅,就算他有心学金岳霖,宋梓然也未必能做林徽因。
秦月晚叹息一声,心脏忽然沉沉的往身体的深处跌了下去。前面驾驶室里响起开门的声音,接着简森敲了敲她的车窗:“下车吧。”
秦月晚稍一恍神,本能的顺着简森替自己打开的车门走了下去。下去之后,看着入目令人眼花缭乱的一片霓虹,她皱紧了眉眼:“不是说让你送我去酒店吗,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简森抿唇笑,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伸出手来极为认真的邀请她:“能请你喝一杯吗?”
秦月晚避讳的摇了摇头:“算了吧,今天实在太晚了。”这样说着,简森朝她递过来的手却迟迟没有收回,秦月晚微垂了垂脑袋,声音钝钝的好听:“我酒品一向差的出奇,我怕在你面前一不小心就一鸣惊人了。”
“你更丢人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简森说,“反正我们两个都是无聊的人,大不了你醉死了我把你扛回去。”
秦月晚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终于拿出一种壮士断腕的勇气跟在简森的身后进了路边的一家酒吧。
上帝作证,过往二十多年里一直都被贴上“好姑娘”标签的秦月晚这是人生里第一次走进酒吧,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西城,竟然还会有这样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夜生活。
整个酒吧里铺着一层深紫色的光,入目数排高脚凳杂乱无章的摆放着,吧台右侧有个不大不小的舞台,追光灯下放着一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随意暼了眼琴身秦月晚一眼就认出那logo是施坦威的标志。
在钢琴领域,只有为数不多的演奏者能接受的起这个价位的琴,她也有一架放在了秦宅的地下层,在秦氏快支撑不下去的那段时间她差一点就要把那架琴给变卖。
很遗憾他们进来时台上驻唱的演奏者刚刚结束了表演,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类似于摇滚的乐队。
嘈杂的乐声响起,简森牢牢的擎住秦月晚的手腕怕她跟丢了,在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吧台后一处略微清净的小沙发走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忽然出现拦在了简森面前。
“简森,好久不见。”女孩脸上画着很浓很夸张的黑色眼影,长发披到腰际脸色苍白的渗人,嘴唇在并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红的像是刚刚蘸过了鲜血,一身纯白色的棉裙裹在瘦弱的身体上,看着便觉得异常的冷。
她身上安妮宝贝的风格令人过目难忘,秦月晚只看一眼便记起她就是刚刚坐在钢琴旁的女孩。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女孩夸张的眼线,总觉得她这幅模样与那家钢琴突兀的很不相匹配。
又或许是她总有种奇怪的设定感,觉得能坐在钢琴旁的姑娘,一定是清清明明,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