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约约的水声停下时,秦月晚整个人都瑟缩在美人靠最右侧的角落里,身上披着她自己的外套,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她整个人却仍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白锦川穿着浴袍出来,脖颈上隐约还可以看出几道刺目的划痕。她没力气起身,只能把脑袋偏向他,苍白的唇边用力扬起了一抹令人心疼的笑意:“发泄完了,可以跟我说,是谁惹你不开心?”
男人眼底的疼惜骤然消散,他停住了脚步,睨向秦月晚,却忽然又觉得无可奈何。
秦月晚逞强的扯着带有挑衅意味的笑,浓密的睫毛如某种昆虫的翅膀一样灵动的扑闪着。
“我给过你机会,”白锦川调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从衣架上拎过了外套搭在臂弯里,“可是你不愿意对我说实话。”
“实话?”她错愕,“你想要听我说什么样的实话?”
白锦川抿紧了薄唇,从外套的口袋中摸出了手机,一步步走到了秦月晚的面前。
黑色的身影遮挡住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光线,秦月晚仰起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划开了屏幕,紧接着打开了录音机。
手机外扩的音质十分清晰,回荡在偌大而幽暗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空灵,似乎还带了些虚幻缥缈的回音,空气里的安静沉的吓人。
下午在咖啡厅跟李媛的对话,秦月晚又重温了一遍,只不过录音里掐头去尾只留着她仍然对顾瑞言旧情未了,想要离开白锦川的声音,而简短的不到一分钟的录音,始终也没有出现李媛的声音。
这段录音出现的缘由,已经很清楚了。
她仰着头故作诧异的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话音初落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秦月晚的错觉,她竟从白锦川眼底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痛心。
“所以你不打算否认这是你的声音?”白锦川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秦月晚嫣然一笑,明媚的面容有些刺眼:“就普普通通的一份录音,说明得了什么?”
她下意识的咬着唇,如果在这个时候跟白锦川说出实情,那自己的计划就将会全部崩盘。
“真挺久没人敢跟我这么阳奉阴违了,”白锦川直勾勾的注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这录音到底怎么回事?”
“我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说,我很无辜呢?”秦月晚抿着唇冲他笑,心头却仿佛被插了把刀一般鲜血淋漓。她不动声色的把外套往身上盖了盖,裸露在外的胳膊不停地在颤抖着。
“晚晚,”他只是这样轻轻的唤她,努力的克制着火气平白生出一种低三下四的味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所以你也别跟我嬉皮笑脸。”
秦月晚骤然在一瞬间收敛起了自己的所有表情,伸手从白锦川的手中结果了手机,又重新放了一遍那个录音,唇角突然又绽出笑来:“每个人都有过去不是吗?我承认我确实喜欢过顾瑞言。”她笑意淡了淡,“你也有你的宋梓然放在心里,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把顾瑞言放在心里呢?”
她大大方方的承认,偏过头,深吸了口气俯瞰着落地窗外草丛里色彩斑斓的LED灯,仿佛白锦川听了这话作何感想都与她无关。
听着身后的一片静默,她突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细白的贝齿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瓣,钻心蚀骨一般的疼痛秦月晚都感受不到。
夜色把巨大的落地窗映衬的如同镜子一般的明亮,秦月晚清楚的看见白锦川痛心的模样映在里面。心里有两个声音一直在打架,一个在说,千万不要信啊,那都不是我心里的话;而另外一个却说,一定要相信啊,毕竟如果就此扳倒了李氏,他就再也不用因为恩情而受制于宋生了。
反反复复的斟酌,秦月晚始终只敢透过玻璃窗去看白锦川。她怕自己一旦与他目光交汇,会忍不住哭出声来,会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对他说,他对自己真的很重要,无可取代的重要。
又过了好久好久,秦月晚几乎都听见楼上王阿姨起夜微不可闻的开门声,等彻底又陷入安静时,透着刺骨寒意的声音从身后将她包裹了过来:“秦月晚,你一直觉得你可以跟然然相提并论吗?”
他冰冷的反问她,似乎也是在反问自己,宋梓然当年为了自己情愿去死,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能比的上然然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吗?他一贯觉得自己心里的洁癖比身上的洁癖更重些,却没料到自己会让这样一个装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人走进自己的身心。
大概,是她从头至尾都伪装的太过无懈可击。白锦川这样安慰自己。
秦月晚心中仿佛被用刀划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大口,白锦川的话就像是梦魇一样反反复复的围绕盘旋在脑海之中。思绪就像是无端的中了邪,屏蔽了过往的许多画面,只留下那一晚他把自己拥进怀里,在自己头顶上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晚晚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的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你一个人。
她突然就被噎的想哭,软弱趁虚而入侵袭着她的所有感官,她也许该感谢李媛,如果没有她的这份录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清楚,在白锦川的心里,自己始终都比不上那个叫宋梓然的女人。
那个自己永远都没有办法取而代之的宋梓然,那个他最爱最爱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捧给她的宋梓然,那个始终只能以一张照片的形式而出现的宋梓然。
秦月晚忽然就明白,自己能这样快的爱上白锦川的原因——他们彼此实在都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这样的人,不爱便罢了,一旦爱上了就再也无法更改。她也曾有如他一样坚定的信念,只是她的意志终究薄弱,沉沦在他本该给另外一个女人的温柔之下无法自拔……
那一刻,大抵真是嫉妒发了疯,秦月晚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竟转过了身子,朝着白锦川说:“是啊,我确实没办法和宋梓然相提并论。所以她死了,你也就只能在我身上找找她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不是吗?”
白锦川浑身上下散发着暴戾气息,光芒晦暗似被夜色浸过的眸子里隐匿的怒气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他声音低低的不难听出里面一些蠢蠢欲动的怒火:“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秦月晚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努力把声音变的字正腔圆:“宋梓然,已经死了。你再也不必浪费心思,满世界的去找她了。”
她用恰到好处的笑意遮掩了眼底的一片水雾晶莹,鼓起浑身的力气呼吸着。她原本以为自己跟白锦川是两只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刺猬,却忘记了,刺猬身上坚硬的刺,是会把对方给戳伤的。
白锦川讳莫如深的眯起了眸子,看着她窝在美人靠上挑衅的令人发指的模样,“你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人,已经在西城彻彻底底消失了。”
秦月晚冷冷的笑出声,“你不敢让别人说,不过就是不敢接受宋梓然为你而死的这个事实。白锦川,你是个懦夫,你徒有其表的强势和孤高都只是为了掩盖你的胆小而已,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说道口干舌燥处,她静了静,暼向男人眼中能到达了冰点的温暖,突然有种他下一秒就会上来掐死自己的错觉。
他幽深的眸子又眯了一度,“秦月晚,我能把你捧的多高,也就能把你摔的多低。”他直了直身体,俊美无俦的面容绷的紧紧的:“我这样宠你,所以你做好你的本分,哪怕学到然然万分之一的懂事可以吗?”
秦月晚猛的倒抽了口冷气,冰冷的空气一瞬间吸入了肺里,凉透了五脏六腑。
她呼吸又微笑,脸蛋上温温凉凉:“不好意思白先生。”她唇角的笑意深了深:“我不知道该怎么像一个死人去学习音容笑貌,这世界也不小,什么肤色的都有,你不如去找另外一个跟宋梓然想的然后把她圈养起来好好的疼宠?”
说完,在白锦川开口之前,她飞快的窜上了楼,因为怕把王阿姨吵醒于是就在楼梯口的位置换下了拖鞋。不多时,她很快就穿戴妥帖提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把行李拉到玄关处,男人看着她的动作,流畅的点了根烟,火机明蓝色的火舌吞噬掉了他的表情,吐了口烟圈他立在原地高大的身形只是显得很压人。
秦月晚恍然发觉这时候再多说一句“我爱你”都是已经是奢侈品,她弯腰穿着鞋,泪水一滴滴的掉进了长绒的地毯里,然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是她答应过李媛的事情,原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种下的这颗苦果,被自己亲口吞下的日子竟然来的这样快。
猩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白锦川吐出了口烟圈,忽然很烦躁的把烟蒂按灭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