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峻扯着秦星晚的衣袖骤然顿住脚步,身旁很快有医生匆匆忙忙的穿梭而过。紧接着,急诊室的灯重新亮起,白锦川也被阻隔在了门外。
秦星晚走了过去,皱着眉问他:“怎么了,刚刚那医生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白锦川身子倚在墙上,领带松垮的系着,衬衫领口半敞,平日里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乱,虽然这并不影响他一如既往的帅气,可眉宇间深深的疲惫和颓然却是众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是啊锦川,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万峻也凑了过来问。
他翻转了个动作,修长的身形显得格外挺拔,额前琐碎的短发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眸底深深的自责,“不清楚。”他阖了阖眼,声音有些喑哑:“刚刚我只是觉得晚晚体温下降的厉害,再一探鼻息才发现她已经休克了。”
“休克?”秦星晚喃喃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忽然都静默了下来,在度过了冗长的、压抑的近乎快令人窒息的几分钟后,医生再次推开了急诊室的门,朝外头高喊道:“家属?病人家属?”
“我——”秦星晚率先跑到了门口,白锦川和万峻紧随其后。
医生拿着两份通知书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病人颅内出血,血块压迫神经需要紧急手术,病人家属请在手术通知书和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星晚错愕的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医生手中不断往她面前凑的通知书就像是两块分外烫手的碳火,让她根本没有勇气接过。
“家属到底来了没有!”医生看着连连倒退的秦星晚紧紧的拧着眉。
秦星晚咬着下唇,毛茸茸的脑袋几乎都可以看出来在颤抖着。
“给我签,我是家属。”沉稳磁性的男声传来,白锦川修长的手指伸了过去,快速的挥洒下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医生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请问你是?”
“我是她丈夫。”他指间骨节捏成森白色,声音再度铿然响起。
医生点点头,接过通知书很快的又进去了手术室。
手术中的红灯再度亮起,秦月晚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万峻笔直的立在她身后,双手紧紧的交叠在了一起。
天空终于还是一点点亮了起来,微凉的雨丝落在医院楼下的冬青上,潮湿的泥土孕育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也不清楚到底是过了一个还是两个小时,沈阅从楼下买了早餐上来,率先递给秦星晚和万峻,看了眼依然亮着的手术室灯光,才慢慢走近了白锦川。
“总裁,附近我没找到你爱吃的,就将就着买了些豆浆。你已经大半个晚上都没合过眼了,先吃点东西吧。”
白锦川半阖着眸子,微蹙剑眉原本是准备伸手推开的,可听到“豆浆”二字,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顺手从沈阅手里接了过来。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游乐场遇到一个小女孩儿,她告诉自己她唯一喜欢自己父亲的一点,就是他可以在送女孩儿去上钢琴课的路上,给她买母亲生前一直不肯让她吃的豆浆和油条。
那时他欠了女孩一支冰激凌,便时常记挂着女孩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豆浆到底是多么吸引人的滋味。后来他被宋生带了回去,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小姑娘。直到遇见秦月晚,她也是一样的嗜甜如命,最爱檀香路口那家现磨的甜豆浆。所以每每路过时,他总会让沈阅送一杯给她。
掀开盖子,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启唇轻轻吹了吹,微抿了一口,突然就把手中的杯子毫不犹豫的给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放糖,豆子的气味很涩,他的晚晚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味道。
沈阅看着他流畅又带着生冷的动作没有敢开口说话,睨了眼白锦川眉间淡淡的戾气,他便知道,白锦川一定还在因为那件事而耽误了陪秦月晚,让她受了这样重的伤而自责。
“沈阅。”他忽然冷冷开了口。
“总裁。”偷偷瞥了眼白锦川不善的脸色,沈阅心里便觉得隐隐不安。
“去打个电话给李凌,让她尽快联系上她那个侄子。他们最好祈祷晚晚没事,否则,”白锦川眼底染上嗜血的猩红色,听不出平仄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我敢保证,李易他会死的很惨。”
自十八岁起,沈阅就跟着白锦川,这五年以来,他已经鲜少见白锦川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了。
他不敢耽搁,捧着手机很快的出了走廊。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医生推门出来的时候,白锦川依旧保持着倚在墙上的动作没有动弹,他不是不担心,也不是把冷静给当成了一种常态,他只是不知道现在除了冷静还能为秦月晚做些什么。事情或全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让秦月晚卷进了这场利益的纷争,也许今天她就不会躺在急诊室里。
又或,他总是强求。
五年前在那个庄园,他失去了宋梓然;五年后,秦月晚同样在那里受到了伤害。如果一早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桂海庄园,他一定会陪着她,绝不会允许有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
医生踱了出来,松了口气朝离他最近,同时也是脸上绝望之色最溢于言表的秦星晚庆幸的说道:“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期。”
她一怔,不可置信的上去抓住了医生的手:“你说什么?”
医生朝她淡淡的笑了笑,好脾气的重复道:“小姑娘,手术很成功,再多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秦星晚闻言边笑眼泪边簌簌的往下落,一旁白锦川显然也听的清楚,他喉头紧了紧,就看见秦月晚脸白如纸的躺在病床上,头顶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被几个护士给推了出来。
“大夫,我姐姐怎么还没醒啊?”秦星晚盯着秦月晚紧闭的双眼,又不放心的抓住了那位医生的袖子。
“这好歹是大手术,哪那么快就能醒过来啊。”万峻见那医生被秦星晚给拽的有些不好意思,忙把秦星晚给拖远了一些,“你以为是头疼脑热的,随治随走吗?”
秦星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挣开他干燥的手心,又把希冀的目光投递给医生,“大夫,我姐姐很快就能醒了吧?”
医生耐心的倾听着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三天里尤为重要,最好是能有她身边亲近的人在病房里守着,这样对她的醒转和恢复都能有极大的好处。”
“没问题,这三天里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姐姐。”秦星晚几乎是立刻的出声,脑海中像动画似的回放秦月晚经过她生命里的点点滴滴,或有严厉、或有争执、或有疼爱、或有亲近……在外人的眼里她一直都是精明干练的又带着点优雅的名门名媛,可也仅仅只有星晚知道,她待在家里时会不修边幅的披头散发穿着拖鞋和睡衣到处晃荡;会在她跑去酒吧夜店彻夜不归的时候把家里的灯光都开遍,只为能在凌晨十分她回家的第一时间毫无温柔可言的劈头盖脸骂她一顿。
她也许早就该想到,这个在自己生命里出现的最多余的人,终有一天也会成为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毕竟她们彼此的身上,都留着相同的血液。
“姐,你放心。”星晚唇角淡淡的勾了勾,慢慢走到秦月晚的病床前,用手指指尖小心翼翼的挑开了她额前遮盖住眼睛的碎发,“我一定会陪着你醒过来的。”
医生见她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深厚,很是动容的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道显得有些不太合时宜的男声逼仄响起:“折腾一晚上也该累了,万峻你先送星晚回去,这里我守着就好。”
这样说着,白锦川的视线久久不舍得从秦月晚依旧苍白的脸上,他侧过脸朝万峻默契的点了点头,抬了抬腕表淡淡道:“时间不早了。”
万峻当即会意,径直拦在秦星晚的面前,牢牢箍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就别跟锦川争了,让他们俩待着吧。”
他露出标志性的微笑,眉目俊逸落拓,唇边两颗虎牙带了点天真的孩子气,如果不是经常看到他差的出奇的风评,这样瞧着还真是蛮迷人的。
秦月晚的病床被慢慢的往病房里推,星晚愤愤看了眼堵在自己面前,嘴唇上扬着跟狐狸似的万峻,“闪开。”她把不悦全写在了脸上,“我要进去陪我姐!”
万峻凑近她挑眉笑,“没看见锦川那么紧张你姐的样子?你一儿童干嘛非得参与大人之间的事儿呢?乖,让我送你回去。”
秦星晚被这话噎了个正着,脸上顿时涨的通红一片,她试图挣脱开万峻的手指,熟料却被他越攥越紧。
他扯过秦星晚,附在她耳边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最好乖乖跟我离开,不然我就把你36A垫了五层硅胶的豆芽菜身材,发给娱乐周刊的记者。”
秦星晚愣住,无比惊恐的瞪圆了双眼:“你、你怎么知道?”
万峻脸上笑意更盛,贴着秦星晚红透仿佛要滴血的耳垂,声音掺着唇间呼吐的热气平白生出了丝逗弄的意味:“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