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明显坑人嘛!叶惕好气又好笑。
孔老爷子,啊不,夫子曾经曰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所以下一局,叶惕在看到女巫的身份牌以后,眼中精光一轮,二话不说就在第一回合带走了秦狩,而后者的身份则是预言家……不出所料,如此之后,两人留下一脸懵圈的一干村民,目瞪口呆,灰飞烟灭。
秦狩好像并不在意,随后把身份牌一扔:“来啊,互相伤害啊,来大冒险啊。”忽然有人推开门,熟悉的声音不由让他抬头:
“老玩真心话有什么意思,给个新人福利呗,来抽大冒险。”
这自然是姗姗来迟的谋举,顺便还带着逸怡的礼物。“生日快乐骚老板~逸怡那家伙的礼物要现在打开,这是他特意交代的。”神秘兮兮的表情,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哎,这等下再说,来呀叶惕来大冒险,拿牌来我抽!”秦狩豪气冲天,如果他知道他抽到的卡片上写的是一些“古怪”的东西的话,他或许会为现在的行为感到后悔吧。
“来就来,谁怕谁!你抽啊!”
“‘壁咚你右手边的第一个人’,哎人家不是有男朋友了嘛,你这样就很尴……”
原本他右手边坐的是个女同学,秦狩正指着身旁的女孩子开玩笑道,但叶惕突然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脸上微带着些酒精的绯红,“啪”的一声便坐在了他和她中间……
“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壁咚’?哈哈哈哈!你个二货,我一会儿要拍视频。对了,你右边是谁?”
“…………”秦狩显然已经呆住了。
谋举夸张地“唉”了一声,幸灾乐祸地拍起了掌:“诸君,准备发朋友圈吧。”
“教练,我后悔了……”
“大丈夫言出必行,行必果,一诺千金,金银铜铁锡铅氢……”谋举忙不迭地一边弄着手机,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
叶惕看着密密麻麻的摄像头,一把拽过还在目瞪口呆的秦狩,抬腿就朝外走。
“嘿,叶惕!愿赌服输!你这脚底抹油拔腿就跑,仅求自保不顾名节,难免贻笑方家留下千秋万代之骂名啊……”
谋举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连珠炮似的,直白点说就是变着法儿地数落叶惕。
“我的天,谋举你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哪儿学的?”
“诸君,”谋举没有回答,晃了晃手机,指指门外:“说到打赌,要不我们再赌一下。”
“行啊,赌什么?”在座的吃瓜群众都“唯恐天下不乱”,听他这口气倒真有些好奇。
“一是他们愿赌服输,只是当着我们的面,不好意思;二是要遇到熟人,那画面,啧啧啧。”
“你怎么知道?”
“哼哼,谋举哥我——”他拖长了声音:
“一是我瞎猜的,二是我过来的路上遇到了希云和弥音……”
“切~我当是什么。”
“不信的话就打赌咯,赌注就用刚才那个吧。”谋举暧昧地笑着。
“那得我右边是个妹子才行。”
刚才那女孩子一脸嫌弃道:“一边玩儿去。”
众人有说有笑,闹得不亦乐乎,像是要把这一年少了的欢笑和娱乐都补上。
以青春为名的诗篇并不一定轰轰烈烈、曲折百转,在这样平凡的真实中,一代又一代的人成长了起来。
而在他们的笑声之外,少年少女们并没有听到那微不可闻的碰撞声,像是金属质的敲击,如同风铃,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响起:
不同寻常的杯子倾斜地转着,上边的圆环不停将它叩响,六个圆环的颜色要淡些,剩下的一个看上去则更为真实。于人世间,奏响天宫神曲。
孩子们,迎来你们的命运吧。
“正所谓世界之小,到哪儿都能遇到。这边厢希云和弥音正在寻找着吃饭的地儿……”
逸怡正声情并茂地说着那天的事,对面坐着的女孩子饶有兴味地听着。少女皓齿明眸,落落大方,剪短了的头发显得清爽,特意留下的一绺染成了酒红色。
如果说弥音给人以凌波水仙之清冷的观感,那么她便是在雅致中给人一霎惊艳的耀眼山茶。
“小逸怡,你真要这么写?”
“当然,这可是珍贵的小说素材——对了!不要叫我小逸怡!还有我不就比你小了两个月零十七天吗!不对!别以为我忘了,你是九七年的!明明是我比你大了一年少两个月零十七天!”连珠炮似的语句,不过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音量。
“那又如何,小~怡~子~快再给本宫讲那段‘他怔怔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子,原本因酒精变得有些红色的脸颊,颜色似更深了些……’”
这是我讲的片段么,好像没那么多细节吧?他专注地听着,少女好像开始了自己的发挥:
“他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居高临下,淡淡的酒气和室内若隐若现的芬芳混杂在一起,听不到周围的吵闹,他不禁想起一些耳熟能详的桥段……”
“精彩,当真精彩,不愧是作文四大才女之一的南大小姐。哎,醒醒,别做白日梦了。”他端起茶壶,为那双眼冒光的少女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散发着馨香,好像变得和舒缓的音乐一样,一拍,一拍,又一拍地流出来。
“跑来这种地方喝茶,你也是没谁了。”
“南霂,喜欢红色吧。”突如其来的郑重让她有些惊讶:“洛神花,酸涩有铁锈味,色极妖艳,如在饮血。薰衣草清苦,迷迭香寒凉,等我们告别的时候,我就以茶代酒,为南霂大小姐践行,可好?”
不意她的笑映在这蔓越莓活泼的紫红色当中,高三以来难得的闲谈,仿佛还是曾经的岁月。
“好。”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初相遇时,她这么解释过,为什么她的名字叫南霂。
“天黑的真是晚啊。文科生快来告诉我,为什么快八点了天还亮着。”
两人走在路上,这座城市的夏天也如此凉爽,晚风吹来,只叹不能登楚台而叹快哉了。天边是正在下沉的夕阳,金黄如旧,不容逼视。
“以我学了一个月的功力来回答你,因为日照区域在朝北回归线移动,而且快到夏至日了。”
南霂当时只在文科班待了一个月,旋即转回了理科。尽管很多人都觉得,就看上去的感觉来说,她更像个文科生吧。
他揶揄道:“就没有浪漫一点的理由?”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够不够浪漫?唔……”她沉吟一会儿:“可惜我并不知道日落的。”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他不假思索,却又是以极慢的语速说了出来。
闲愁么,她望了望身旁的朋友,这名为逸怡的少年。心下转过一念,她款款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如今识得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他一楞,很是不祥啊:
“呵,小霂子,是我失言了。”
“只希望,我们不要走到有‘如今’的那一日,尽管这是不可能的吧。”
南霂笑言,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哈哈,果然是高考结束了,你‘封印’的那些情怀都解冻了吗?”
“原来你还记得啊~”
“那当然!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过两天我想回初中看看,你要去吗?”
他想起了那日收到的古怪邮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是巧合吧,他搞不明白那有着浓重命定意味的预言,好像就要一一应验。
那么尽头呢?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夸张地“哼”了一声,用一种奇怪的声调敷衍道:
“被神选中的少女哟,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了,在漫长而几至无尽的岁月中,你的选择将关系着世界的危亡……”
南霂无语,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一位年轻可爱的美少女向你伸出象征友谊的橄榄枝结果你就说这个!”
“哈哈哈~抱歉抱歉,在下来日再与大********~”
逸怡转过身笑着走远,欢乐的气氛中,两个人的距离渐渐拉长。南霂目送着他离开,凝伫片刻,神色难以捉摸,随后回头离去。
等到逸怡回过头,看到的只是那抹模糊的倩影。
我不知道你曾注目于我良久,正如我回过头,看到的也只是你的背影而已。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即锁上,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自己姣好的模样。
那个地方,真是令人怀念啊。想来,考完以后都还没见到他呢。
在两个人都转过身以后,连接他们的命运的线越拉越长,借着夕阳的光芒,可以看到杯子模样的一个影子,缓缓落到地上,化作碎片消失无踪。
嗜羽坐在球场边,与数年前的自己悄无声息地重叠。彼时未知来日,而待如今,往事随风逝去。可见就算是自己与自己,也会有错过的时候。
又缘何谈人间呢。
球场很大,是标准的规格,而且草才修剪过,一眼望去也没那么多坑坑洼洼,比高中的那个球场要好不少。想到这他不由笑了:因为踢球常常受伤,他老早就被冠以球场上“多事故儿童”的称号,或是“玻璃羽”之类的怪名,比喻他如玻璃般脆弱易碎。不论是在哪里都常被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叫去谈话,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一点没变。
场上正进行着一场球赛,如此说也不甚恰当,只能说是踢着玩儿的吧。奔跑的男孩子们稚气未脱,十三四岁的样子,明显的比嗜羽要矮一些。
他来这原也不是要踢球,看着他们带球过人、左冲右突,进攻没什么章法,偶尔却也让人眼前一亮。朝气蓬勃、生龙活虎的少年人,他们是将此视为一种普通的运动呢,还是只当作与朋友间的竞技游戏呢,亦或是——看到了其中蕴含的某种精神?
“啊!学长!”
球朝他这边飞来。照这个高度的话,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目光锐利,脚下发力,一个完美的“大脚”便将球踢了回去。只简单的一个动作,便可以看出嗜羽平时踢球次数不少。
他与谋举作为当初班上的两大主力,当时在班级间的比赛上大显身手——应该说是“脚”更恰当,最终带领他们班走向胜利,英勇夺冠。再算上篮球队的秦狩,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对男生篮足排贡献可着实不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雌雄双煞”的称号就是了——与其不恰当地说嗜羽和谋举,不如说是嗜羽和南霂更为贴切。别看她平时那样,在运动会上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怪不得老师笑言她名字里合应有个“斌”字:
斌,文武双全也。
嗜羽饶有兴味地继续看着球场,忽然发间的微凉打扰了他,视野前晕开一个个模糊的圆圈。石板上米白的颜色深了些,“啪嗒”、“啪嗒”的声音微不可闻,天空中的云颜色都暗了下去。
这城市的天真是说变就变。他这样想着,感觉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下雨了,我不来了。谋举。
居然鸽我!要不要点脸!嗜羽。
您好您所发送的用户不想理你,请不要再回。谋举。
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呢[表情]。嗜羽。
他挑了一个让人看到足以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表情,不一会儿屏幕又亮了:
……怕你了,我看下天气预报,改日再约。谋举。
乖儿子。嗜羽。
哈哈他果然被膈应到了。向来只有谋举吐槽别人的份,只可惜他遇上了嗜羽这般的“厚颜无耻之徒”,自然败下阵来。
雨是刚刚才开始下的,虽然是夏天,却反倒像春天的濛濛细雨。看他这口气,一副没出门的样子,但嗜羽知道,他的初中离谋举的家颇有一段距离。
两人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这次便是嗜羽邀谋举来这个“舒服惬意得多”的球场踢球,怎料天公不作美。
他深知谋举不是随便爽约的人,却也没有追问原因。想必他是有什么事吧,嗜羽这样想到,转过身离开了球场。
加两个人的话,本来还可以跟他们踢一场呢。他颇有闲情地散步在那走过无数次的石板路上。形状各异,刻意留出没有磨平的粗糙,有的地方还有些硌脚。他的步伐看上去有些不稳,任由思绪徜徉在这创造了无数记忆的地方,哪怕只是一方一隅。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他竟将校园都绕了一遍。在校门口回过头去,气派的体育馆,雄伟的主教学楼,别具雅趣的湖边花园尽收眼底。
他瞟了一眼教学楼旁边的大钟楼:时针与分针,还有它们的影子,十二个罗马数字。那是他看过三年的时间,以后还会有很多人来看,还会有很多人离开。
如同在他视野之外的,钟楼顶上那个旖旎的人影目送他走出校门这样。南霂拿着画笔,在画好的校园俯瞰图上加了几笔,赫然是一个人影。唯独特别的是,画里那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幸运的是,这还不算“重寻无处”吧?南霂想了想,在纸上写着。
班主任当时通知的返校时间,就是明天吧?考完试以后也玩了挺久了。在成绩出来之前,先看一下志愿什么的吧。
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刚离开的嗜羽,彷徨在树下的逸怡,神情复杂的谋举,在森林里寻着旧迹的叶惕,撑着阳伞俨然大人模样的弥音,逗弄着路旁猫咪的秦狩,暗自唏嘘于拔地而起的新楼的希云,他们都这样想着,在各个不同的地方。
各异的三封邮件,那是每个人记忆中的三处重要的地方。
最终,八人都会回到他们的高中,正如八条线交汇于一点,等待他们的仍旧是命运。
以神之名,以七环灵杯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