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相依,大捷也是大难。
祭台上,军臣与拥我入怀的刘珺对峙。军臣左脚迈出一步,做好了搏斗的准备,可刘珺如寒星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全然忽视眼前的危险。
我不禁眉头蹙蹙,都在这个节骨眼了,他还在纠结我因为对Darren的承诺而回家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够冷漠吗?但我的嘴角默默地上扬了一丝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意。
祭台下,匈奴的勇士密密麻麻地聚集着,站姿颇随意,但嗜血的脸庞写满了对战斗的渴望。一位穿直裾的汉人骑马来报:“上谷来的一万支那人,死了一半,逃了一千,剩下皆被俘虏。”
随着军臣的仰天大笑,台下的匈奴女人高兴得即兴表演起舞蹈。然而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掉入万丈悬崖。除了卫青自卑的性子和扮猪吃老虎的杀伤力,我还是非常愿意深交这个朋友。况且我、卫青和刘彻的命运现在是连在一起。如果卫青出事了,刘彻就找不到合适的大将军踏平匈奴,那么整个大汉的格局就会改写。我这个现代人何去何从,是个未知数。结果好点会是消失,坏的打算可能是困在崩塌的平行空间里,不生不死。
恐惧感侵袭整个身子时,一个让人郁结难舒的梦境逐渐在脑海里清晰。梦里,紫罗兰色的大海一望无垠,清风拂过,没有鱼腥味,竟是一股熟悉的花香袭来。我平稳地站在海浪之上,对于远处的比这大海的颜色稍浅的背影充满了好奇。她似乎有着和我一样娇小的身材,银白色的波浪卷长发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迷人。抬眼望望许久没有关心的明月,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天上居然有七个红色的月亮!
“令堇儿失神的男人还真多。”刘珺大力掐着我腰间的赘肉,嘲讽道。
对上他冷冽如风的戾气,我无意识地朝他胸膛蹭了蹭,小脑袋贴得更紧。坚定地迷信着科学的我,油然生了一份对这个从函谷关出来后偶尔做的梦有着异常的躁动不安。
“别怕,堇儿的性命只属于本王的。”刘珺将我的颤抖误会成对被匈奴重重包围的害怕,他热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耳畔,激起一阵酥麻感。
“襄王,本汗敬重你是支那第一勇士,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只要你在圣火点燃之前赢了本汗,本汗不仅会放过你,还将善善嫁给你。”军臣单于笑道,特意将支那两个字咬得很重,毫不遮掩鄙夷的神色。
“本王赢了,单于将龙城拱手相让。若本王输了,愿与堇夫人做这圣火的干柴。”刘珺依旧禁锢我的身子。那双眸子褪去了冷意,竟是和刘胜那个妖孽一样,噙着一缕如毒蛇吐出的红信子般邪魅的笑。
台下的匈奴勇士早被刘珺狂妄的言语气得双眼通红,持着兵器示威,如雷鸣般轰隆。在军臣单于的一声怒吼下,众勇士才退了步,闭了嘴,攥紧兵器,凝神看一场输赢已在他们心中定下的决斗。
“善善,今年由你来点圣火。”军臣道,浑身散发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齐尔善偷偷地看了一眼刘珺,清澈的眸子闪着如火焰般热烈的爱慕。迟疑了片刻,才接过一个巫女虔诚地跪地捧着的火把。
“匈奴的传统,点圣火的会是今年出嫁的女人。”刘珺轻咬我的耳垂,满意地盯着我那张熟透的脸颊,笑道。
最可恶的是,他趁我在他胸膛胡乱捶打之际,舌头滑上我的脖颈,害得我将嘤咛之声憋在肚子里,鼓起嘴巴瞪着他。
“所以堇儿一定要拖住善善,不许她今年出嫁。”刘珺笑道。那双眸子斜斜上翘,如绽开的罂粟花般摄人心魄。
比试在齐尔善高举起火把踏上第一个台阶时开始。刘珺轻轻地将还傻傻地愣在他怀里的我,推到齐尔善的身旁。随后,他慵懒地双手交叉,等待着军臣单于的进攻。
相比之下,天生缺乏运动神经的我,遭受到齐尔善恨不得当场掐死我的眼神,就一时腿软,膝盖磕到了第一个台阶,留下红红的血迹,引得台下的匈奴女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嘲笑。
仔细打量齐尔善,麦色的皮肤,露出的手腕肌肉结实,步伐也相当有力稳健,多半是个常年骑马射箭的女汉子。如果硬拼,估计她动动手指,我就跌倒入台阶之间的沟壑喂毒蛇了。智取的话,必须借助手链上的高科技。听Darren说,Y字母里的烟雾弹,是根据我的视网膜可视频率特制的。每个人的可视频率基本差不多,但Darren曾经调笑过,我的视网膜和别人不太一样,隐藏着常人看不到的低频率,完全不像地球人。那么,利用烟雾弹,我应该有夺过火把的胜算。
于是乎,托着下巴,小眼睛掠过刘珺只防不攻的矫健身姿,咧开嘴痴痴地笑了一会儿,不顾毒蛇探出脑袋向外寻找猎物的恐怖画面,跟着齐尔善奔跑,朝她右前方发射了一颗烟雾弹。砰地一声,祭台向上,云雾缭绕,如置于仙境。嗅一嗅,竟有雄黄酒的气味,难怪毒蛇都灰溜溜地躲回沟壑里。可我的心,如被娇艳的玫瑰花刺了一下,溢出一颗颗攒成项链的红珍珠。这是Darren熟知我怕蛇的性子,贴心地加上的。Darren,你的一往情深,对我来说,是一座华丽的金丝笼。
按捺住悲伤的情愫,我在烟雾弹的掩护下,轻松地追赶上齐尔善,深吸一口气,卯足了精神去夺取齐尔善手中的火把。不料,齐尔善虽被烟雾遮住了双眼,但耳朵非常灵敏,听得脚步声,连忙朝我的小腿踹去,疼得眼泪如打开的水龙头般哗哗直流,离那沟壑只剩下半只脚的距离。不过,我也算计到她的能耐,故意暴露自己的弱点,加重脚步声引她攻击小腿,转而按下睡眠针刺入她的手腕。
不可思议的是,她倒下那刻,居然不是竭力地向前扑去,和我斗个两败俱伤,而是滑落两行清泪,退入沟壑。天哪,沟壑里全是毒蛇,死无全尸。容不得思考,我迅速地将她往我前面拽,扯过她手中的火把,扔到沟壑里。当我搀扶着缓缓地进入睡眠状态的齐尔善时,她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可我的心思潜意识地投入到祭台上尚未分出胜负的比试。
费力地拖着齐尔善,爬上顶端时,烟雾刚好散去。匈奴的勇士发现齐尔善被打败时,张大了嘴巴表示吃惊之余,也一扫对我之前瘦弱的印象,甚至有几个长得蛮有苗侨伟成熟气质的男人传递来友善的目光。于是乎,得意地向他们招招手。可小手停在半空中才摇动了几下,就被那一道道妖艳的眼神定住,恶毒过沟壑的蛇。
比试进入了白热化,刘珺始终只是如一条鲤鱼般闪躲,而军臣单于也没有捞到好处,累得气喘吁吁。坐在顶端,啃起鸡腿时,小眼睛漫不经心地晃一晃。哼,刘珺前一场比试是假装输的,目的就是逼迫我出手,来证实我还是关心他。这个男人就不觉得累吗?朝堂和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争个女人的心,还机关算尽。心里是这么愤愤不平地议论,可眼角眉梢皆是甜得化不开的笑意。当然,愚笨的我哪里注意到那些小动作。
当军臣左手擒拿刘珺的脖颈时,原以为刘珺会偏过头去退让,可他竟一拳迎上军臣的左手,双腿骤然腾空,冲军臣的腹部重重地一击。军臣大吐鲜血,还没有做好防御措施之余,刘珺胳膊肘用力一拐,偷袭了军臣的肩胛骨。这回,军臣退了数十步,忍着剧痛,极其屈辱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台下的匈奴,因为军臣的失败而耷拉着脑袋,沉浸在失望之中。突然,尘土四起,万马奔腾的声音愈来愈响彻天地。我惊慌得不敢嚼着嘴巴里的牛肉。不会是匈奴的高级将领都赶过来祭天吧?要是每个能打的男人都吵着与刘珺决斗,铁打的身子骨也支撑不住。
蓦然,卫青率先一个纵步跳下马,单膝跪地,握拳道:“末将卫青来迟,请襄王恕罪!”他略带焦虑的眸子对上我在祭台顶端嫣然一笑时,泛起了如太阳般璀璨的光芒,诱得几个大胆的匈奴女人伸长了脖子去张望。
紧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不疾不徐地跳下马,后面跟着样貌颇俊的中年将军,齐齐向刘珺作揖,道:“老朽李广,末将公孙贺领兵一万待命。”
局势变得紧张。匈奴勇士也一改刚才的散漫,严肃整军,提高警惕。祭台内的匈奴兵力,粗算下来,大概四万。那么龙城的守军是两万,而李广和公孙贺带来的军队士气高涨,没有一丝打斗痕迹,到底是谁领兵攻破龙城呢?军臣单于作为匈奴天子,必然派最优良的兵力在守城上,以避免祭天仪式被打扰。带队攻打,至少一对一,需要两万。
还未回过神,刘胜一身红衣,持着带血的长剑,进入祭台。他身旁站着抱小白虎的念奴和不断打哈欠的霍去病。只见念奴白衣飘飘,别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韵味。
“九哥,龙城的守卫不堪一击,不到三个时辰就搞定了。”刘胜笑道,桃花眼飞舞,魅惑众生。
“襄王,小爷可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才请来大漠狼群相助的,回头封赏可不能比两个啥都不干的将军少。”霍去病伸伸懒腰,瞅一眼李广和公孙贺黑成乌云的脸,痞气十足。
“佑宁呢?”刘珺环顾四周,眉头皱起。
待一团团黑影占据高墙,持着弓箭就绪,佑宁骑马狂奔过来。他穿一身黑色铠甲衣,披散墨丝,和平时拿绣花针的样子判若两人。“回禀襄王,两个叛徒已经处置,相关的家眷犒赏三军。”佑宁道,眸子里和刘胜一样,残留着杀气。
“很好。”刘珺道,两个字不包含任何感情,如他本人一样深不见底。
“哈哈,支那人果然阴险。”军臣大吐鲜血,笑道。
“还有更阴险的。”我下了台阶,还没落在最后一层,就被刘珺一把抱入怀里。
“归顺大汉的,服下本王研制的七虫七草毒,只要安安分分,一生无忧。”刘珺冷冷地道。
“不愿意归顺的,可随军臣单于弃城而去,绝不追究。”我笑道。
果然,众人大惊。李广老将军更是拔剑喝道:“来人,将妖女拿下!”
可刘珺一道犀利的目光扫过,无人敢上前一步。
“单于可知为什么我劝刘珺放过你?因为齐尔善居次对刘珺有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其次是,你们在汉营里安插内奸,我们也在匈奴那里派了心腹。只不过到底是谁,单于可要想好,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我继续道,昂起头,冲刘珺摆了狡黠的笑。
“传令下去,阻挡军臣单于的,格杀勿论。”刘珺冷冷地道。
军臣单于大惊失色。他气得牙齿咯吱地响,却强行压制下去。不甘心地握拳,带领残余的一万军队离去。
“单于多疑,加上年事已高,回去之后必将暗查龙城一战。如果卫青没猜错的话,匈奴会忙着大换血,没有闲情侵犯大汉。”卫青作揖道。
“不错,攘外必先安内。”刘珺道,嘴角挂起寒意的笑,一语双关,说的是匈奴,也是大汉。
龙城大捷,和想象的不一样,注定隐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