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平凡的人类,嘴巴上说不信天命,可被一连串的厄运缠身时,又开始祈求上天的庇佑。
古人的酷刑,不得不佩服。体魄健壮的张骞才抱着我一会儿,就有些腿脚不稳。这牢里的水,不知添了什么化学物质,异常地刺骨,再加上凌晨的温度偏低,连我这个只有下身被打湿的弱身子也瑟瑟发抖。冰凉的指尖触到温润的紫钻,停留在O字母上,看着张骞靠咬破嘴唇的痛苦来支撑身体,不禁闭上眼睛,朝附近的水面按下O字母。
霎时,我跳离张骞的怀抱,费尽力气拉着张骞远离从O字母冲出的子弹投射的位置。那颗子弹,速度极快,都看不清楚材质,只辨认得一束银光从水面穿透到地底下,伴随着少许的晃动,接着地牢里的水形成一个急速湍流的旋涡,纷纷导入弹孔中,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
我好奇地摸摸那个仅有绣花针大小的弹孔,手指还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就被弹孔里的热流灼伤成红红的一块,痛得扁扁嘴巴,自嘲道:“那股热流不会是地牢里的水进入地心转化成水蒸气而反弹出来的吧?”果然,麻省理工学院比经济管理好玩多了。当初,如果懂得收敛锋芒,不和Simone明争暗斗,是不是另一番光景呢?哼,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真的没有后悔的记忆吗?嘴角不禁扯出一丝苦笑。
“堇姑娘……”张骞像只受惊的小黑兔,傻呆呆地望着子弹射出时所散发银光的地方,连眼珠子都忘记转动。
“这在我们夏国称为光米子弹,还处于Darren实验室的研究阶段。听说是根据从火星带回来的钛金属在放射性条件下合成的,以接近光的速度可直达地心。所以Darren非常小气,只安装了三颗。”我笑道。三颗光米子弹,大概是三千万美金吧,想到此处,心头仿佛被红玫瑰的刺蜇了一下,冒出血珠。
“Darren? 堇姑娘真是个多情种。”张骞笑道,那张憨厚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狡黠的打趣,却转瞬即逝。
“张骞,我觉得你不像张骞。”只是凭借直觉捕捉到的猜疑,竟然绕过大脑的中枢神经而脱离嘴巴。不由得低头懊恼,脸颊烧成红晕。
张骞一闪而过的惊恐,恰好因为我的害羞而遮盖住。“堇姑娘,也不像堇姑娘。”张骞笑道,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弯成《美少女战士》里的月野兔的宠物猫额头上的月牙,蠢萌蠢萌的样子。
“这世界,没有情情爱爱,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我没有接过张骞的话,倒是对自己最近的行为嘲讽一番,冷笑道。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晓张骞是话中有话。可他那份不得道明的苦衷,令我和刘珺兜兜转转中又回到了原点。
当我和张骞因疲惫感加剧而沉默时,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走近。不安地抬眼,竟是换了一身墨绿色骑射服的卫青。
“堇姑娘,你没事吧?”卫青的眸子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柔声道。
“拿到龙城地图了?”我问道。
卫青点点头,抓着水牢里的锁链,眉头紧皱,最终阴沉着脸,松开了锁链。
“龙城突袭,带上霍去病,胜算会大些。”我闭上眼睛,冷冷地道。
卫青听到霍去病三个字,先是藏不住的惊讶神色,转而垂下眼睑,低声答了一个“嗯”字。
“堇姑娘,无论你怎么改变,还是卫青心中的堇姑娘,即使是活在那个已经逝去的夏国先生的世界。”卫青本已经起身离去,却回头深情款款地望了我一眼,带着悲伤的语调,硬生生地在脸颊上浮起灿烂的笑容。
Jessica,无论你怎么改变,还是Darren心中的Jessica, 即使是只能爱着哥哥的Jessica。Darren在Dash墓前落下的一句苍凉的话,如午夜梦回的红蛇,环绕成篱笆上的一朵雏菊,令我畏惧地逃避。
“卫大哥,平阳公主才是你的归宿。”我抿抿嘴唇,明知这伤人的话如冰块般寒冷,偏偏故意用轻松的状态表现出来。
“堇姑娘……”卫青动动嘴唇,最终用了浑身的力气,压低音量,无奈地叹道:“卫青和公主被平阳侯设计了。”
卫青离去的步伐如灌铅般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陷入沼泽地般狼狈,想拔出来却发现沼泽地外再无长着油菜花的田地,说不出的酸苦。
平阳侯到底噙着什么心思?是抓住平阳公主的把柄继而威胁刘彻吗?可刘彻也不是好欺负的少年天子,平日里相处多了,也发现他和卫青有一点很相似,都爱扮猪吃老虎。
痴痴地望着,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半是为了卫青,半是为了现世里存了太多执念的他。
“原来,堇儿的泪,也不全是属于那个死人的。”一段深蓝色的身影从暗处走来,挥一挥手,便有狱卒弯着腰打开锁链,请刘珺进去。
那狱卒瞪大了圆眼睛,看着水牢里凭空消失的水,却被刘珺一道犀利的目光扫得退回去了。
刘珺也诧异,可他瞟了一眼我不断拨弄的紫钻,便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气息。这人,大概是在南极的冰山里养着的,连笑都是一把冷飕飕的风刀子。
我懒得拭去眼泪,索性睡在湿润润的地上,侧着身子,不去看刘珺那张俊美的冷脸。
“堇儿,本王真想剜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刘珺一把抱住我,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掐着我的下巴,逼迫我因吃疼而睁开小眼睛,彼此间冷冷地对视。
“死掉了。刘珺如果喜欢我的身子,可以天天给你,反正也不在乎。”我昂起头,低声道。从刘珺隐忍着颤抖的怒气中,感受到无尽的黑暗,竟眼泪簌簌。
可这泪,落在刘珺眼里,似乎是碍眼的脏东西。起初是用粗糙的手指,不管我的脸颊有没有疼痛感,使劲地擦去,然后失去耐心,将我禁锢在他的怀里,扣着我的脑袋,一朵一朵地将眼泪吻干。
“你都不在乎,本王也无需心疼,祭天吧。”刘珺松开我,柔声道,想从我眼里找寻出一丁点对祭天的害怕,却被我的淡然收回了那原本燃起一丝红烛的气息的眸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刘珺走后,水牢里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打着哈欠,平躺在地面上,合上了双眸。
“爱上堇姑娘,还真是件不幸的事。”张骞笑道,听着一句调侃的话,从他一本正经的调子里蹦出来,却觉得是把不打农药的有机蔬菜。
“张骞真的不像张骞。”我恼道。《史记》怎么没提及张骞除了是头倔牛般出使西域,还有颗狗仔队的心,尽关心皇家的八卦。
“张骞以为困住堇姑娘的是夏国那位逝去的先生,现在才知道是一条紫色手链。”张骞凝视着我手腕上的紫钻,笑道。
他将我试图遮掩着手链的闪躲表情尽收眼底,摇摇头微笑,尔后从袖口中取出一根穿牛皮帐篷的粗钢针,朝拴住牢门的铁锁下面的眼转动了几下,铁锁砰地一声被打开。
“喂,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出使西域吗?”我瞧见张骞生怕我逃跑,利索地上锁,着急地喊道。可这话刚冒出去,我又恼怒了。张骞既然能轻松地离开水牢,那么他待在这里迟迟不肯出去的目的,很可能和刘珺有关。如此地费尽心思,不累吗?我倚靠在水牢墙壁上,恹恹地,宛若一阙幽怨的宋词。
“等堇姑娘解决了杂念再说吧。”张骞又瞅了一眼手腕上的紫钻,笑道。接着,他清澈的眸子染上一抹神秘的幽深,低声道:“除了感情,应该没有堇姑娘无法面对的事吧?”然后,潇潇洒洒地作揖,表示告辞,一副将什么都看得透透彻彻的悠然模样,这套戏码看起来真像那个胆小鬼司马迁一样欠揍。
不过,张骞说得对,除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没有我无法处理的问题。留在这水牢里,只是想看看明天匈奴的祭天盛典,顺便试试U字母的威力。Darren说U字母和水有关,是他见过最迷人的水,可我一直抗拒着去探索,全然无平日里恶意滋长的好奇心。
刚躺下去补觉,又听到女人的环佩在风中叮当作响的声音,大家是存心不让我睡觉吧。抬抬疲劳的眼皮子,齐尔善居次穿一身水蓝色薄烟曳地长裙,梳起垂挂髻,画了眉黛,涂了胭脂,颇有几分大汉女子的大家闺秀风范。
“支那女人,你和少珺真的清清白白吗?”齐尔善问道,这语调可是深入骨髓的干脆急切,和大汉女人的矜持有所不同。
“居次想抓住少珺的心,就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我倨傲地白了齐尔善一眼,语气生冷。支那女人,支那女人,难听极了,堂堂华夏,岂是你们这些野蛮子能羞辱的。
“支那女人,你最好期盼自己是处子之身。本居次只爱干净的少珺,否则在祭天中揭穿他是支那襄王的身份,拿去喂鹰也畅快!”齐尔善命狱卒打开牢门,径直抓着我的脖子,发出咬牙切齿的笑,令人胆寒。
“怎么证明?难道让刘珺和我洞房吗?破败的身子,可不能用去祭天,亵渎了火神,就会给匈奴族带来灾难。”我冷笑道,极力平复心里的慌乱。刘珺的城府,是信得过的,光是戏弄我的花招就数不胜数。除非军营里有高级将领给匈奴做内应,目的到底是置刘珺于死地,还是只想刘彻吃败仗?窦漪房、王娡、平阳侯、刘彻,这四个人到底分了几个阵营呢,对刘珺持有何种态度呢?思绪越来越复杂,托起下巴,俨然排除了匈奴聪明地收买了大汉将领的可能性。这场游戏,果然越来越有趣了。
“居次放心,作为夏国的少司命,一辈子都得守着处子之身,更不得与本国之外的男子通婚。”我冷冷地道。这撒谎的本事,真是顺溜。可也要齐尔善那颗摆明着被刘珺蛊惑的心上钩才行。
“军臣单于联合大汉的七国藩王作乱,战火一度烧到甘泉宫,却一时被汉景帝派来的妙龄女子所迷惑在营帐中,耽搁了攻破长安的最佳时机。这件奇耻大辱,各国的密探虽知道也不敢泄露,像居次这种身份卑微的女人自然蒙在鼓里。”我笑道,眼神里燃起挑衅的火花。瞎掰技能更上一层楼。军臣喜好大汉女人是真,沉迷于美色是假。大部分人嘛,都偏向于听半真半假的话。
“夏国的少司命,就不怕死吗?”齐尔善显然相信我的胡诌,因为得知她心目中的父王并不是完美无瑕的天神而大怒,眉眼拧成一团,掐着我的脖颈的力度加大,浑身充满戾气。
“怕呀,但本尊是不焚之身。”我凑近她的耳畔,狡黠地笑道。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齐尔善大怒,将我朝墙壁扔去,拂袖而去。
呜呜,逞嘴皮子的快乐,就是被墙壁反弹摔到地上,头破血流。但是身子的痛,远远比不上Dash笔记本记录的疼痛。
与Jessica分开的第六十三天,天晴。小雏菊结了花骨朵,怀念起那天在琴房后面亲吻了Jessica的额头。爱上Jessica,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宇宙若真有定律,岂是明明存在于多维世界却只能感知四维空间的生物所探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