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钟素素起的很早,宝芸进来伺候她梳妆。
“人来了么?”
宝芸轻轻地替钟素素梳着头发:“来了,在外面都跪了半个时辰了。”
“算她识相。”钟素素微微一笑,“叫她进来吧,总是跪在我门外,成什么体统。”
“是。”
“这头也别仔细梳了,我这就到皇帝那去。”
宝芸听了话,替钟素素松松挽了一个发髻,也没施粉黛,另挑了一件素锦衣裳给她换上,弄好一切,钟素素看上去既憔悴又可怜,十分勾人。
钟素素很是满意,带了几个宫女便往明德殿去了。
明德殿里静悄悄的,因为皇帝近来心情不好,太监宫女们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见钟素素忽然来了,皇帝立刻放下奏折,迎了过来:“这大早晨的,美人儿为何不多睡一会儿?朕正心烦,你来的正是时候……”
谁知钟素素却不答话,停住脚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帝大惊:“美人儿,你这是做什么?”
钟素素眼泪涌了上来:“皇上,臣妾刚刚知道,那四门大开施粥设棚的主意,竟是宝珠给施迎兴出的,昨日的祸事,竟然出自这丫头之手……这全是臣妾调教无方,请皇上责罚宝珠,责罚臣妾!”
皇帝哪里舍得看她哭,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扶了起来:“好美人儿,这何曾是你的错,你将宝珠送给施迎兴也是好心,宝珠妇人之见,并不晓得轻重厉害,这件事,全都是施迎兴的错!”
钟素素只是哭:“话虽这样说,但到底害的太子妃被冲撞,所幸有花好在,太子妃和小皇孙的平安无事,不然的话,我怕是,怕是也要以死谢罪了……”
皇帝连忙伸出袖子来替她擦拭眼泪,一面尽力安抚:“好了,好了,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你一点错都没有。施迎兴一家已经被我拿下大狱了,还有,巡城的守卫也传来消息,说是找到宝珠了……”
钟素素抬起头:“啊?找到她了?求皇上让我见见她,我要好好问问她,如何能出这种糊涂主意!出了事还逃跑,她想逃到哪里去!”
皇帝叹了一声:“你想问她,恐怕是不行了。她已经畏罪自尽了。”
说着,命人拿来巡城守卫呈上来的,从宝珠自尽的屋子里找到的那封“悔罪书”。
“你瞧瞧,上面写的很清楚,宝珠自己也是无心之失,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惨剧,朕本来看在你的面子上,还想留她一命的,没想到她倒气性大,先自尽了……”
钟素素拿过那“悔罪书”看了一眼,更加失声痛哭起来。
皇帝少不得又是一番软言相劝,钟素素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美人儿你说。”
钟素素从皇帝怀里挣脱开来,重新跪倒在地:“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因宝珠而起,宝珠的错,就是我的错,臣妾想求皇上赦免施家十三口幼子幼女,也算是臣妾的一点赎罪的心意……”
皇帝想了一下,点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就依你,只要你心中不要再过意不去就好。”
钟素素这才露出笑容,擦了擦眼泪,重新坐进皇帝怀里:“还是皇上你待我好……”
重华宫。
施萍儿只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煎熬过,一个多时辰之后,钟素素终于回来了,进了大殿,瞧了瞧地上跪着的施萍儿,微微一摆手:“宝芸,跟她去大牢接人吧,记住,只有吃下极乐丹的人,才能从大牢里走出来。”
宝芸应声:“是。”
走到施萍儿身边:“走吧侧妃娘娘,还愣着干什么?”
施萍儿抬头看看坐在上位的钟素素,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奴婢多谢娘娘活命之恩!”
钟素素根本没理她,宝芸也只是一声嗤笑,抬脚先出去了,施萍儿慢慢站起来,低着头跟了出去。
得意轩里。
花好一夜没睡,在那医书上找到了类似的解药方子,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炼药,终于在天色大亮的时候,出炉了第一批药丸。
她十分高兴,这么一高兴,就觉得疲惫排山倒海而来,再也支持不住,就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聂卿悄悄走进门来,见她如此,便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去。
“一天到晚替这个炼药,替那个解毒,你有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救自己,傻丫头……”
但聂卿的嘀咕花好是听不见的,她太累了,睡得太沉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安全的梦想之中,任由聂卿摆布。
聂卿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又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下巴,但手却没有再往下游移。
半晌,他微微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花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过午后,聂卿等着她一起吃午饭,把饭菜凉了又热。
“什么时辰了?”花好睁开眼睛。
“快未时了。”聂卿揉揉她的脑袋,“饿不饿,吃饭吧。”
花好皱皱眉头:“我记得昨天似乎听说,施家的人是今天处斩来着是不是?”
聂卿挑挑眉:“是,已经斩了。”
花好顿时从床上惊坐而起:“那施家的幼子幼女们呢?!”
“已经被施萍儿接回去了。皇上开恩,留了他们一条活命,贬为庶民,三代之内不准应试。”
花好长长出了口气:“还真的救下了……也不知道施萍儿会不会就此收手,以后吃斋念佛……”
聂卿笑笑:“吃肉的狼,怎么会因为一点事就改吃素呢,我说你呀,可别把什么都看得太善良了。”
花好猛点头:“是,你说得对。”
说着话,从床上蹦下来:“我得赶紧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炼药。”
聂卿少不得仔细问问她到底是要干嘛,花好就一五一十说了。
“你说,素素她身在深宫,咱们想帮忙也帮不上,这可真是叫人着急!”
聂卿安慰她:“你放心,她要比你厉害多了,在宫里不会有事的。”
花好哪里能信:“要真厉害,还能让人给下毒么?”
“那你在这里着急就有用了?除非你进宫去,在她身边做个医女,每样东西入口之前都替她检查一遍。”
花好立刻道:“哎,这个主意好!”
聂卿呵呵一笑:“然而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就待在得意轩,哪都别想去。”
花好顿时想起昨晚皇帝答应的话,立刻撇了撇嘴:“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仿佛是为了应验他这句话似的,管家又蹭噌的跑了进来:“公子,姑娘,宫里,宫里又来人了!”
※※※
大梁规制,亲王玄孙女一般封为乡君,每年领年俸四十两,禄米四十斛,算是最最底层的皇室宗族女,比一般的富家女也都多了一个头衔而已,且一般是没有封地的。
但花好这次受封是大大的例外,不仅以一奴婢之身翻身做了主子,而且还给了封地。
封地在淮州往南不远的一个县里,但不是县城,而是县城外的七八个镇子,大小有半个县城那么大,县城名叫宝安,所以花好也就顺着封了宝安乡君的封号。
毕竟是封地啊,虽然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但好歹一年下来也有些钱粮,而且这些钱粮全部都属于花好自己,是不用给国家交税的,花好掰着指头这么一算,简直美滋滋。
皇帝另外赏赐的东西,外加钟素素给的,加起来也有将近万两白银,这下连欠聂卿的银子都能还清了,花好望着那些金银器物,乐开了花。
但聂卿就不是很开心了。
“原以为,你起码也得熬上几年,熬到一品丫鬟,再赎身出府,没想到就这样给封了乡君……”聂卿苦笑着摇摇头,“你这运气也实在是好。”
花好皱皱鼻子:“那当然离不开您老人家的帮忙啦,喏,这些差不多能抵五千两了吧,给你!”
说着,把桌上的一些首饰和金银器往聂卿那边推了过去,聂卿低头瞅了一眼,摇摇头:“你刚封了乡君,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这些钱,还是以后再说吧。”
但花好却不这么想,她宁愿穷点,也不愿意总是在这五千两上和他纠葛,但怎奈聂卿死活不受,她也就没了办法。
皇帝的圣旨上虽然册封了她为乡君,但并没有给她指定居住的地方,花好自然也不趁手一座宅子了,好在钟素素贴心,把别人孝敬她的一座小宅院送给了花好,作为乡君府。
花好感激涕零的同时也犯了难,正如聂卿所说,要花钱的时候还在后头,这乡君府里空空四壁,什么都要现买现添置,花着花着,她手里的钱也就不太多了。
封了乡君,花好自然不能再在得意轩里赖着了,开始乡君府还没弄好的时候,花好各种理由拖着不走,后来彻底布置好了,她又头疼脑热,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再赖了,终于被聂卿给赶了出去。
花好为这件事着实郁闷了很久。
但是她谁也没跟谁说。
因为身边没人,临走聂卿还送了她两个丫鬟,但是花好和她们也不是很熟,自然也说不到一块去,幸亏还有武月在旁,烦闷的时候可以聊聊天,逗逗孩子。
所幸乡君府距离得意轩不算太远,花好有事没事还可以回得意轩去蹭饭。大梁虽然不算特别封建,但这种未婚男女走的太近的,也不免招人闲话。
但花好算是从得意轩走出去的,聂卿又是个身份特殊的,所以实际上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议论,不过就算议论,花好也根本不在意。
不过吃瓜群众却并没有忘记,花好曾经也是临平王府秦又白的丫鬟,但是相较于聂卿来说,花好对待秦又白这个旧主,多少就有点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