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封了乡君,她竟然一次都没回临平王府拜会过,就仿佛是路人一样。
秦又白也没有和花好联系过,只是在知道她受封之后,差人把她的卖身契带了过来,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
这就难免让吃瓜群众有所猜测了。
其实花好自己也有点纠结。
从得意轩搬出来的时候,她自然也带着自己一整套吃饭的家伙——炼药的装备,收拾了一下等下,看到当初给秦又白炼制的解药,她本来一气之下想扔掉的,但想到那一纸卖身契,鬼使神差的,她又全都带上了。
忙活了半个月,花好终于弄好了房子的事,并风风光光地搬了进去,开始了她的乡君生涯。
但大梁国边境的情况,却没有那么乐观了。
节节败退,节节败退,退了又退。
退的皇帝整天暴怒,几乎要吐血,群臣束手无策,整天在朝上挨骂。
聂卿作为座上宾,也时常被邀请去参与朝政,然而鉴于他的特殊身份,有时候场面也挺尴尬的。
聂卿有时候从宫里回来,也会跟花好讲起这些事。
比如说,有的朝臣主和,就希望可以巴结一下聂卿,到时候让浮云城聂家在其中周旋一下,也好和谈。
但有的朝臣主战,看聂卿就有点不顺眼了,往上上溯二百年,把聂家祖祖辈辈给骂了个遍,说他们聂家就是和稀泥的流氓,甚至可能跟北齐有勾结,言外之意,便是指聂家有奸细,在大梁获取情报,再转手给北齐。
花好好话坏话都听着,也总是替聂卿愤愤不平,但聂卿说起这些的时候,也只是谈笑风生,似乎根本不在意。
“那么,你们浮云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后来有一次,花好忍不住问道。
毕竟二百年前,大梁和大齐划江而治的时候就是浮云城在其中调停的,浮云城的威望,二百年来在两国之间并没有减少,也正因为浮云城聂家的子弟在两国都有出仕,才能平衡两国关系,一直也没有战乱。
可是现在这个状况,都打成这样了,聂家难道就没有什么表态吗?
聂卿耸耸肩,却不答话。
花好想了一下,忽然有点明白了:“该不会是,你们聂家之中,也分为两派了吧?!”
聂卿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想。
“啊?真的是这样?那这两国的事,你们浮云城就不管了啊?”
聂卿点点头:“家主把所有在外的聂家人全都召回去了,让他们不许插手两国的事,先调停了聂家内部的两派再说。”
花好讶然:“那怎么没把你召回去呢?”
聂卿一挑眉:“召了啊,我不愿意回去。”
“啊?”花好一头黑线,“那你们家主,就没有什么强制措施么?”
“有啊,武功不好的,都被绑回去了。现在还留在外面的,估计只有我一个了吧。”
花好:“……”
果然任性。
怪不得大梁国这些权贵们十分讨厌他,却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看聂卿这个样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啊。
“那这么说来,这场仗就只能静观其变,打成什么算什么了?”
“那倒也不一定。”聂卿收起嬉笑,抬头望了望外面澄净无云的天色,“天气毕竟快要凉了,再往南打都是平原,战线拉的太长,北齐也供给不上,所以我看冬天之前,两国可能会讲和。”
花好点点头:“说的也有点道理哦。不过,朝中似乎还有些主战派,一直闹得挺欢?”
据聂卿的说法,这些主战派不光闹的欢,也骂的最凶,细算起来,这些人的身份倒值得玩味的,他们分别是太子党,穆王党和豫王党。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本来在朝堂之上互相谁都看不顺眼的几个皇子党派,这回却出奇地一致,纷纷主张跟北齐死磕。而出身军伍,上阵杀过敌的晋王,反而上书请求讲和,这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事了。
聂卿一一点过这些人的名字,嘴角莫名露出一丝微笑。
“你要是也能上朝,你怎么主张?”聂卿问花好。
这个问题把花好有点问住了:“呃……我可能会主和。如今的情形,主战对大梁也没有丝毫好处,这回全力打着,还不是被打的节节败退么?但倘若能讲和,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或许还有胜算。”
聂卿点点头:“不过讲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古以来,求和无非两条路,要么割地赔款,要么和亲嫁女……”
“是啊……”花好随声附和着,然而忽然间,她突然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一下子只觉一阵凉气直往上窜。
和亲这种事,自古以来很少拿正式的宗室女去的吧?多得是那种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美女,冠一个宗室封号就稀里糊涂嫁出去了,皇室和敌国两相得利,只把家国大事都压在一个苦命女子身上。
这种不要脸的行径太多了,似乎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然而等到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惊觉出恐怖来。
花好就是这么一下子惊了——这个节骨眼上,她突然被封了乡君,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事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蹊跷呢?
听得她突然不说话了,聂卿转过头来看她,便见她脸色有点发苦,略一思索,明白了原委。
他便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揉她的头发:“怎么,这就胡思乱想起来了?放心,你可是有主儿的人,谁想动你,也得问问我们浮云城聂家答不答应。”
花好撇嘴:“呸,别说的这么亲热,谁有主儿了啊?我现在可是堂堂的宝安乡君!”
聂卿笑嘻嘻凑过来:“乡君也是我的乡君。”
“去你的。”花好一把把他推到一边,“再说了,怎么就要问浮云城了,你说的话,能代表你们家家主么?”
聂卿笑着瞧她:“代表不了家主,代表我得意轩总没错吧?”
花好被他看得一阵发毛,啐了他一声:“我不跟你说了,没个正经。”
说完转头就跑走了,头也不回。
聂卿望着她的背影,慢慢收敛了笑容。
※※※
进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凉了,前方的战事却慢慢缓了下来,眼看形势就像聂卿所说那样,渐渐走向讲和,朝中议和的声音愈发高涨,但主战派也没歇着,双方各执一词,天天吵个没完。
花好这些日子却闲了,每日除了给钟素素炼制解毒的丹药,其余就没事可做了。
当初给太子妃保胎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本来太子和太子妃是想好好赏赐花好一番的,可巧她就封了乡君,但是心意却还是得有的,于是赏赐变成了赠送,答应花好的一点也没少,她因此又小小地发了一笔横财。
花好便仔细算计算计,除去自己平日的花销,咬咬牙把欠聂卿的那五千两银子还了,拿回了欠条。
还钱那天,聂卿似乎有点不大高兴,很是揶揄了花好几句,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花好,倘若有需要就再问他借,他这边不要利息,签个卖身契就行。
把花好气的三天没去见他。
钟素素身上的毒在花好的丹药调养下很快就解了,这件事瞒得好,一直到彻底肃清毒素,也没有任何人知道钟素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花好十分替她愤愤不平,几次想告诉皇上,钟素素都给劝了下来。
“这件事,就是皇上对我太过宠爱而起,再去告诉皇上,岂不是更闹大了?放心,虽然我没查出来是谁,但以后会处处小心的,你没看见我宫里的人又都换了一拨么?从前有内鬼的,都已经撵出去了。”
她这么安慰,花好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于是和她说了会儿话就告辞回去了。
花好走后,不多时,本来在外洒扫的一个小太监悄悄地走进了正殿,向着钟素素行了个礼:“娘娘,王爷有命,让你今晚去一趟。”
钟素素挤出一个笑容:“我会去的,多谢公公传话。”
小太监行礼退下,钟素素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夜半三更,钟素素换了夜行衣,一路越过层层城墙,到了临平王府。
临平王府自从侯夫人钱慧娘去世,花好离开,再加上钟素素被皇帝带走,之后就彻底沉寂了下来,一入夜,整个王府就静悄悄的好似没有人一般。
钟素素直奔秦又白的书房而去,往日见她,他也都是等在这里的。
书房外的小院里夜凉如水,钟素素刚来到小院围墙上,就看到院子当中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人,正在吹奏手中长萧。
箫声凄凉呜咽,闻者伤心,吹箫的人墨发飘散,衣带略宽,更显得身形消瘦,形容清减,在这微凉的夜色中,昏暗的灯火下,别有一番风姿。
钟素素站住脚步,就这么盯着秦又白看了好半晌,直到一曲尽了,箫声停止。
“既然来了,为何不下来?”
钟素素回过神来,笑了笑:“看王爷吹箫,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从墙头跃了下来:“王爷近来身子大好了,实在可喜可贺。”
秦又白早就不再坐轮椅了,但这件事,除了最亲近的人,别人都不知道。
秦又白把长萧搁在桌上,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遍,也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意:“丽嫔娘娘身体也不错,体内的毒,都散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