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侍女的指责,侍卫们表现得依旧十分淡然,戴着银甲头盔的脸冷硬如一块铁板,侍卫长语调硬邦邦的回答:“陛下公务繁忙,奴才们不敢通传。”
“再忙也需要休息,陛下说不准已经处理完公事了,赶紧派人去禀告陛下!”这侍女倒也是强硬,仰着头一副要硬闯的姿态。
侍卫长伸臂拦在殿门外,刀光出鞘,冷冷微闪,在阳光中一痕冰凉的冷硬感。
“公主殿下请恕罪!陛下有旨,除了贤妃娘娘,其他人非召见不得踏入御极殿内庭一步!”
贤妃,又是贤妃!慕容云秀这个贱人!
董瑞儿气炸了。
原本进宫没被封已落了慕容云秀一头,如今连番被打脸,董瑞儿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冷冷扬眉:“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拦本宫的去路,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待本宫如何!”
她是董家的嫡女,是大齐未来的皇后,皇上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跟他们董家撕破脸,他身世尴尬又刚登基,最需要的就是如董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的支持!
她进宫多日若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那才会成为真正的笑话,以后又要如何在后宫立威!
所以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皇帝。
董瑞儿快步上前,不管不顾就要往殿内门闯,侍卫长脸色一沉,刷一下拔出随身佩刀,其他侍卫也在同一时间对着董瑞儿拔刀相向。
眼看就真的要发生一起肢体冲突,就突然听到一声冰冷喝止:“何人胆敢在御前喧哗?”
远处光影灼灼,破开云波,怀安公公的身影从殿内走出来。
董瑞儿自然认得他,忙先声夺人:“怀安公公,本宫进宫多日,多次来拜见陛下,但这群狗奴才却连通报都不曾,不知这究竟是受了谁的命令敢如此对待本宫?”
她这话说的严肃冰冷,不难听出其中的指责之意,就是不知到底是在有意警告皇帝,还是在暗指贤妃插手了。
怀安公公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现场,挥挥拂尘,“放肆,怎能对朝华公主如此无礼?还不把刀收回去。”
虽然侍卫们只是奉命行事,但怀安也不至于全然不给董瑞儿面子。
但也只是让侍卫收刀而已,再多的责备就没有了。
董瑞儿显然并不满意,还要出声说话,却被早有提防的怀安抢先一步道:“陛下有旨,朝华公主既然来了,便进来说说话吧。”
董瑞儿和慕容云秀一般,并没有亲眼见过皇帝,只听家人提起来过,她之所以如此着急面圣也有想要确认的意思,可如今真的受到了召见,她又不知不觉心慌,脸色未变,但足下却仿佛陷进了沼泽地里,有些迈不开腿。
“殿下,臣妾扶你。”董莹莹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挽住她的手跟在了怀安公公的身后,她是以滕妾的名义进宫的,虽董瑞儿意外未曾封妃反倒成了公主,但她依旧以‘妾’自称,俨然就是打定主意把自己当皇帝的女人了。
怀安是个人精,自然也把她的话听在了耳里,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却也不曾驳斥一句。
御极殿不同于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倒有几分避世的清雅幽凉,时不时有落花青叶飞扬,一笼碧色笼罩下的光景。
一路走过去,董瑞儿发现殿内的所有宫女太监举止言行都分外安静规矩,近乎悄无声息,近处竟然只能听到她们几人的脚步声。
离新帝继位不过三个月不到时间,皇帝对这内宫的掌控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想到连日来吃的闭门羹,董瑞儿只想到了一个词形容那个尚未见面的皇帝陛下——滴水不漏。
“陛下正午憩醒来,公主请入殿。”
皇帝的寝殿门前,两名小太监垂着头守着,董瑞儿站在门外,静静看着那一扇微微敞开的殿门,隐约可见殿内梁上悬着素白色的轻纱,水草一样从粗大的乌金木梁上垂落下来,仿佛截了黎明的天色裁制而成,蜿蜒成一团团凝固的深雾。
董瑞儿进入内殿时,见到的是这样一个皇帝。
他还未来得及穿戴齐整的大齐龙袍,一头乌发尽数披散在腰间,就那么慵懒的坐在桌边。
窗棂外薄薄洒落的日光中,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半袭冷色衣袂半拖在肩头,衣摆铺展得很长,逶迤一地。
聂卿手腕托着下颌,长发并着贵丽的衣摆一同低垂,乌木般青丝间隐约可见修长白皙的脖颈弯出优雅的弧度,那外袍一层层翻起,透出玄色和银色交错的冰冷颜色,层层铺叠,如山涧冷泉淙淙,说不出的贵气,也说不出的疏冷。
微颤着抬起眼睫,董瑞儿望进了一双优雅深沉的黑眸里。
聂卿红唇微挑,笑得三分倨傲,一身风流。
前所未有的彷徨涌入心房,就在目光轻触的瞬间,董瑞儿只觉得眼前这人已看透了她的全身一般,她高扬的下巴收了收,眉眼之间已染上一点无法言说的怯意。
然而,董瑞儿毕竟是大齐顶级世族教养出来的嫡女,哪怕是皇帝御前也不足以让她轻言退缩,她浅笑勾唇,款款上前几步,几乎是挨着聂卿的脚边跪地,仪态端方地拜了三拜:“臣女拜见陛下。”
而她身旁同样有些恍惚的董莹莹也跟着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臣妾董氏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聂卿一手支着额头,眼神晦涩不明的扫过面前的两女,他身侧的怀安已经恭顺的在为他布置茶点。
“起身吧。”聂卿似乎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眉目间的疏冷依旧,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陛下。”两女一福,款款而立。
“朝华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聂卿接过怀安手里的茶,轻啜了一口,仿若随意的问了一句。
董瑞儿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盈盈润润:“蒙陛下隆恩,臣女入宫多日,得赐公主名分,却一直未能到御前叩谢君恩,臣女罪该万死。”
说罢,又跪在聂卿腿边拜了一拜。
不愧是董家精心雕琢出来的贵女,这话说的婉转老练,明明是在抱怨皇帝的冷待,话语间却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倒越发显得皇帝无情无义,而她通情达理了。
聂卿的目光在董瑞儿身上扫过,红唇勾起浅笑:“朝华实在是多虑了,朕既然封你为公主,你便于等闲嫔妃不同,不必太过拘礼。”
一句四两拨千斤,却说的董瑞儿心不断下沉,她和等闲嫔妃不同,这意思岂不就等于再说她这辈子只能当个公主吗?
董瑞儿心下一急,不由得膝行了几步道:“陛下,臣女近日闲来又将朝华殿重新布置了一遍,陛下可否看否看在臣女刚离家的份上赏光同臣女一同用晚膳?”
一旁不发一语的怀安眼皮微微一抖,有些咂舌。
董瑞儿到底是董家嫡女,就连邀宠都如此光明正大,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可是今晚若是陛下真进了朝华殿,哪怕宫女太监环侍,只要出一点小纰漏,比如露出肌肤等等,那陛下就赖不掉她了。
要说聂卿若是心情正好,估计这会儿也就顺了她的心意去了,可惜从接到那份密信开始,他的心情就有些起伏不定,放在往常他也只会让侍卫把董瑞儿打发了。
但今日,呵呵。
候在殿外的林玉英突然在门外请安,“陛下,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彩红求见。”
聂卿轻轻笑开,眉目流光璀璨,刺得董瑞儿一阵心绞,便听他道:“宣。”
彩红恭顺的进殿,似乎并不意外董瑞儿的在场,跪在地上给皇帝磕头,“奴婢参见陛下。”
“你过来有何事?可是秀儿那边出了问题?”
彩衣听到皇帝体贴细致的追问,彩红笑得眉眼弯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得意,这得意是对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董瑞儿无声咬牙,放着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回陛下的话,娘娘无事,只是有些思念陛下了,这几日陛下胃口不佳,娘娘心里不安,这会儿正在亲自下厨为陛下准备晚膳,特意让奴婢过来问问陛下可有想吃的菜,娘娘也好及早准备。”
这彩红答得流利,却让董瑞儿差点没气歪了嘴,胸口如同被压了一大块石头透不过气来。
好你个慕容云秀,这是在皇帝身旁安插了多少人?
她这厢前脚刚提出让皇帝与她共进晚膳,慕容云秀后脚就派人来问皇帝晚膳准备吃什么了?
这是专程来挑衅自己吗?
“秀儿倒是有心。”聂卿扬起唇角,压低被风卷起的衣袖,语调随意道:“朕许久未吃板栗烧鸡了,倒确实有些嘴馋。”
彩红闻言欣喜若狂,皇上这意思很明显,这是又要跟贤妃一同用晚膳的意思了。
“奴婢省得了,这就下去给娘娘回话。”彩红匆匆告退,留下面红耳赤的董瑞儿和一脸深沉的董莹莹。
“朝华,贤妃既然已经在准备晚膳了,朕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不如你同朕一起去流泉宫用晚膳?”聂卿问得客气,董瑞儿却听得气炸。
让她同去流泉宫?看他们你侬我侬吗?
慕容云秀!该死的慕容云秀!
“谢陛下恩典,臣女万万不敢打扰陛下与娘娘,下次有机会再与陛下用膳吧。”
“如此也好。”
董瑞儿再连吃了几日闭门羹之后,第一次面圣依然是出师未捷。
而内宫里的争斗却在有心人的推动中,越演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