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皇帝亲临的消息便传遍了这个安宁祥和、偏安一隅的小镇。昨夜还出入自由的迎往楼被官兵围得密不透风,当然里面除了皇家的人以外没有一个闲杂人等。错过了昨日,谁都看不到当今的天子长什么样,即便是在熟悉无比、近在咫尺的迎往楼。
我昨晚一整夜隐隐的担忧终于不可遏制的明晰并扩大。
按照前世发生过的事情,段为错是在爹爹的医馆治疗休养了近乎半个月才由数百禁卫军声势浩大的护送回宫,也是那时候,小镇上下才得知皇帝在这个镇子停留了半月之久。
那半个月中,爹爹白天照常开着医馆,夜里才为段为错观察配药,简单的换药是由我白天来做的。也是在那时与段为错之间的感情逐渐萌芽,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可是这回由于我的干预,卫时没死,段为错没受伤,连带着还活捉了一个倒霉刺客,导致他回宫的时间竟提前了半个月。我对他的情谊算来已有两年,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我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过客。即便有昨日对话暧昧,与他来说也不过是风流少年与年轻女子玩笑挑逗,转眼怕就会忘记。
原来一人深情,一人薄情,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不过或许……这样也好。
他不会爱上我,我不入宫,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他端坐庙堂之高,是无上的帝王,拥六宫出身名门的妃嫔,垂垂老矣时按部就班的将皇位传给未来的太子;我安居小镇一隅,当医馆的医女,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少年,头发花白时儿孙满堂、平静安稳的度过相对祥和的一生。
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只是前世的我被对他的爱蒙蔽了双目,龟缩在冰泉宫,封闭了自己的五感,以为这样便能与他长相厮守。
我这般想着,捏着瓷勺的手指渐渐松开,像是放弃一直执着的东西。
“凌波,你不吃了?”娘亲略带担忧的话如从天边传来,飘飘渺渺。
“嗯。”如提线木偶的我点点头,终于完全放开勺柄,转身离开饭桌。
“这孩子,从昨天回来就怪怪的。”
“别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樱桃?”
“啊……这个……”
樱桃被爹爹逼迫般的问话吓得不知怎么回答,我回过头勉强扯起一笑:“没有,就是有点累,许是昨天受凉了,我想再躺一会儿。”
“哦…那叫你娘给你熬一副药吃了再睡。”
“好。”
我不想再多待,脚步虚弱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的面庞就不断的浮现,前世的,今生的,一幕幕如同告别似的出现又消失。当最终完全陷入黑暗时,有凉凉的泪从眼角溢出,轻易的滑入两边鬓发,消失不见。
原来主动放弃一个人的痛,比被抛弃的痛更让人肝肠寸断。
就这样吧,姚凌波,为了他,放弃他。
我昏昏沉沉的睡去,这一生的任务算是完成,我只要安静的生活着,等待死亡再度来临就好。
沉睡,无梦。
不知多久,门外一阵嘈杂喧闹将我吵醒。左右与我无关,于是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可这时我的房门被“嗵”一声撞开,吓得我一个机灵的坐起来,刚才还沉沉的睡意烟消云散。
“娘!”我才不悦的叫唤一声,便发觉娘亲的一脸惊恐。我才要问发生什么事,娘亲就拉着我的手往床下拽:“哟外头突然来了好多官兵把你爹的医馆围起来了,莫不是你昨天犯了什么事?”我脑子还没转过弯,娘亲哆嗦的拽出一个钱袋塞到我手里:“你快从后门逃出去,不用管……”
“咳咳——”一声尖细的咳打断了娘亲的话,我和母亲定睛看去,是前世被宝贵嫔收买的内监张喜!
他一双精明的眼定定的凝着我,昂首挺胸,架子摆得威严:“传皇上口谕。”看了看还呆在原地的我和娘亲,皱眉道:“还不跪下接旨?”
心如擂鼓,我镇定的拉着娘亲跪下,叩首:“草民接旨。”
“圣谕:咨尔姚氏凌波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今封宝林,择日回宫。钦哉——”
娘亲一个劲喃喃自语:“宝……宝什么?不是要抓我们?”
这一瞬确实让我又惊又喜,但经过前世和今生的各种变故,我又有了另一番打算。
我按捺狂跳的心,将身子俯得更低,声音坚决:“恕草民,不能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