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别忘记在一旁侧耳倾听。”鹿烎笑道,似乎狰让他变得些许随和。
他们往回走,返回龙丘——此时已沦为狼群之地。盛宴接近尾声,该杀的俘虏基本屠杀一空,地上的血和碎肉完全无法分辨它们的原貌。族狼们已然吃饱喝足,倒在地上,像人用掌腹揉搓鼓囊囊的肚子促进消化。幼狼才开始进食,它们必须竭力撕咬方能处理一块肉,所以有时母狼会打着瞌睡帮忙吞咽,待这群细嚼慢咽的家伙饱腹满足后,母子几人也歇息下去。至此,经历一天两夜的盛宴,龙丘在断岭山脉的笼罩下归于阴影中。
狼王狞高高地卧在一块没有血渍的土坯上,当族群成员用餐时,他看着他们,威严得如同背后的漆黑远景,叫人心悸与捉摸不定。然而他老了,尽管狰还尚未步入年迈,但他的威风假面背后,满是疲惫。几月前,他的模样尚且如一棵银松般结实顽强,数日前,他还能领导族狼与风谷的土著作战,而如今每当他向前一步,迎面的雪就在骨头上刻上一刀,好让他的步伐更加蹒跚。
就像族里时而的风言风语,狰曾听说,他的兄弟已经承不住那身苍劲的“雪装”了,那些望向自己的眼睛已然开始透露出期待与鼓舞,希望自己向兄弟发起古老的“角逐”。
通过角斗放逐自己衰老的兄弟从而获得一身华服?狰没有考虑过。他的心随兄弟的身体一同摇晃,惴惴不安。
狞自打盹中惊醒,面对兄长狰与祭司鹿烎的谒见,他恢复漠然不迫的尊容,这一刻,狼王的气概兀自于窘迫中绽放,满月状的眼瞳里,盈满威猛与刚强。“吾血,兄长,真正踏上南陆,才知我从未放下对他的愧疚。”他说。
“是这火焰唤起了你对叛族的怜悯么?”狰连忙扫起灰尘,掩盖掉火焰,四周陷入黑暗。
鹿烎弯着腰向前两步,把老木杖插进两块岩石之间的缝隙,接着握住狼王的肉掌贴在自己额头上。“萨央正通过火焰向您灌输那些无端的指责,您需要去歇息。”
“是我咬断了他的头颅。”狞回答:“我不愿再继续前行了,我们就在这里度过难耐的长冬。”
“龙丘?”鹿烎难以相信狼王找到自己竟是为了商量如何安于现状。
“对于近千头狼,这里足够了。”
鹿烎放下狼王的爪子,向后退一步,用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对方,可继之而来的是无言的寂静,好像在告诉他,这是一个决定,而非询问。“可数年后呢?狼群窝在迷宫似的大窟窿里,那些暴雪甚至会把这里的一切掩埋。”
狰听出鹿烎的紧张不安,他无声地跳到狞的身边,小心提防直立狼的举动。
“雪线如果继续推移,那么我们将再次启程,但不是现在。”
“那时,万事将会变得紧迫,我们的步履不再从容,我们的目光将变得畏惧胆怯。”鹿烎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好按捺自己谋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