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前脚离开,后头就有晚到的原人蜂拥上来一通哄抢,商队的战士们大声斥责,原人们才稍微规矩一些,可叫嚷经久不息。
乌恩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新衣却被蹭去不少毛,似乎是方才人群里的几个更小的孩子,他们掺入其中,被人群冲撞后便死命揪住这几撮救命的毛。乌恩有些懊恼,眼看人潮并没有退去的趋势,决定赶紧躲入古祷房,好避开那群疯狂的原人。
他登上一阶阶的土墙,终于在第八十步踏在一块平台上。这里是部落的二层,原人的工匠们当年劳心费力,向巢埠人请教方法,再尝试调和土块、水和某种植物研磨出的黏液,耗尽气血垒出高耸的土墙与平台。他踩在墙沿俯瞰下去,只再向前半步就会失足坠落。部落绝大多数原人乌泱泱聚在下面,涌向四周的原人也是乌泱泱一片,像一条以木车为中心向外喷涌的黑河。这样嘈杂的光景到了晚上也不会好转,顶多添几支火把,把暗夜照得通亮。
乌恩认得那木车,是虎跳崖战士们在原人领地里的货车队,因为巢埠就在虎跳崖附近的祭林北面——那片未受祭林以南火灾波及的林子。虎跳崖保全他们免受女臣人的骚扰,而巢埠人反之贡献他们精湛的木制技术。
虎跳崖的货队比鸟羽聚落的货队物资更加丰富,总能为当地带来其他地域的奇珍异宝,部落的原人每每翘首企盼,而对于货队来说,大部落也是每一轮跑商的终点。临近祭祀大会,原人们早已准备了丰饶的囤货,虎跳崖的货队显然来对了时候。部落人爱装点与稀罕物,货队从虎跳河附近搜集了各式的贝壳与大泽里的河鲜,部落人也懂规矩,贝壳虽已然成为通用易品,可对于这支始于河畔的货队,就该将贝壳塞回口袋,依旧奉上自制的烤肉。
大概第三天黎明之前,这支货队怕是走不了的。乌恩羡慕地想。他多希望此时有个明事理的原人扬起手向他招呼:“世子,快下来。”他准保像一只鹊般飞下去。
可他们像是一群满身斑点的鬣狗,低着头扑在车子上,撕扯抢夺。乌恩抬起头,瞭望整个部落,它的边缘及至地平线幅员千里,漆黑而密密麻麻的原人,只是这头巨兽躯壳上的顽垢。有时乌恩以为,其他聚落之所以来参加祭祀,倒不是在朝拜金乌,而仅仅是对于巨兽望而生畏,直到某天天上的雷击中部落的火而将巨兽付之一炬之前,聚落的首领依旧会齐声呐喊“苏日勒和克”。
乌恩顿感晕眩,稍退一步,他决定还是不照父亲的旨意锻炼自己的勇气。“站在高处向下望”的方式并不适合他,对于其他人来说,离悬崖越近,越激发凶性,他想,可自己却是越畏惧死亡。
“你很害怕?”
后背声音骤起,乌恩心一惊,脚顿时稳不住,整个身子向外翻去。
一双手将他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