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句“好”,带动了众位公子的性质,七嘴八舌的开始称赞卿兰溪,卿兰溪左右应付,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这些人安静下来,等所有人都闭嘴了,他才接着道:“一行已毕,今年新帝陛下登基,我们也来革新,第二行与第三行合并。”
他话音一落,众位公子又开始议论,片刻后,其中一人开口道:“卿公子,第二行往年都是流觞曲水,第三行是行酒令,若是合并,岂不是加大了难度?”
卿云溪笑道:“难一些才有趣,各位可有谁不敢吗?”
四下面面相觑,却没有谁说不敢,就算是真的没有才学,也不能这是下认输,卿云溪接着道:“那各位请吧!”
在他的带领下,宫犹翎和众人一同往另一边的山下去,西行百二十步,面前忽现一小谭,潭水尤为清冽,水中藻荇交横,往下望去,溪水之势斗折蛇行,水两岸便摆上了数十对小案几,案几上均有笔墨、清酒与糕点。
众人不需多言,一半绕过小谭坐到对岸去,一半在这一边,宫犹翎跟着卿云溪,在这边随意找了个案几坐下,案几备得的有闲余,多出三张,众位都坐下后,卿云溪站在小石潭上道,“众位稍等片刻,还有一位客人没有到。”
宫犹翎拿了块糕点送进自己口中,余光看了一眼张尹之,算算他方才喝了有二十二杯罚酒,杯盏虽小,累积起来却也有一壶了,看不出有醉意,她满意地点点头,好酒量!
曲陌坐在她与张尹之中间,冲着她挤眉弄眼,虽挨着他,案几之间的距离有三步之遥,却是说不上话。
她别开脸去,假装没看见,打量着对岸的公子们,对岸的那些人都是她不曾见过的,这边坐的却都是面熟的,不知道这座位有什么规矩,卿云溪倒是没有说什么,她打眼望过去,那边方才与自己一同上来的公子却在冲自己摇头,似乎是想说,她不该坐在这边。
反正都已经坐下,这座上的糕点她都吃了,她侧首不看对岸,一偏头,却对视上了姬九伶的眼,姬九伶正看着自己,看自己回首,赶紧垂下头。
沿着小石潭上的流水之处往下游来,头一个位子是空下的,大概是给卿云溪预留的,第二个便是江陵一,江陵一下边是夏水襄,夏水襄身边是姬九伶,然后是自己,接着是曲陌,曲陌后面就是张尹之,张尹之之后还有一个人,那人她不认得,那人后面便无人,这边空下了两个位子;对岸坐满了十位公子,整个石潭处,还有石潭正中的水中全石上放着坐案。
不知道那地方是给什么人坐的。
“卿公子,我来迟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小石潭上的人,见到来人,卿云溪作揖对其道:“梅郎亲临,何来迟说。”说着转身,对众人道,“贵客已到,众位可准备好了?”
众人纷纷起身,对才到的人作揖,宫犹翎也与众人一道起身,仔细打量了两眼来人,一身白衣,衣裳上刺着墨竹,这衣裳一看就价值不菲。
方才张尹之来迟了要罚酒,现在这人来迟了,却不要紧,想必身份不一般,只见他对卿云溪颔首,便有下人淌水进了小石潭,几个下人几尺白帛,他抬脚,踩在白帛上,竟然轻巧的走到了水中全石上!
宫犹翎瞠目结舌,就听到耳边传来曲陌的声音,“这位是柏枝西巷梅家郎,天生不爱官场,爱戏文,不知道在哪儿跟师父学来这套功夫,但凡脚下有东西,便能踩着走过去,厉害吧!”
宫犹翎一回头,曲陌不知什么时候离了自己的座,贴在她的身后,她点点头,“果然厉害,你说他爱戏文?”
“对,姬九伶算是都内数一数二的伶人,不过和这位梅家郎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值得一说的是,梅郎从未登过台,却是个美名远扬的名角。”
未登过台的名角?宫犹翎若有所思,眼神一瞟,看到张尹之对着自己这边皱起了眉头,赶紧推推曲陌,向他示意,曲陌回头看了一眼,轻咳一声,退回自己的座上。
梅郎坐定,下人淌水抬了箜篌放在他面前,卿云溪又道:“今日就由梅郎引乐,行流觞飞花令,梅郎请开始吧。”
梅郎对他颔首,振袖抬手,拨弹箜篌,乐声起,下人将酒觞放入流水口,酒觞顺着水流流下去。
曲陌说梅郎不参官场之事,卿云溪让他来奏乐,大概是为了公平起见,乐声住,酒觞正流到曲陌的座前,难怪两岸的座是错开的,只是个小游戏,也如此细致,不愧是大表哥。
下游的下人接住了酒觞,梅郎开口,“公子请作诗。”
曲陌正在嚼一块糕点,愣了一愣,抬手指着自己,问:“我?”
众人一齐看向他,点头,他尴尬地道:“我不会啊。”
梅郎却是一副冷面无私地模样,吐出两个字,“罚酒。”
张尹之忙道:“子玉不会饮酒,我代他领罚。”
梅郎颔首,张尹之领罚,乐声又起,这一回酒觞还是停在了张尹之面前,提笔在案几上的纸上写下一句诗,下人将纸拿起,“花时同醉破春愁。”
梅郎无言不笑,继续弹箜篌,这一回停在了对岸的一位公子面前,下人念出了诗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乐声再起,这一次酒觞停到了宫犹翎面前,她想了想,写下一句诗,“醉折花枝当酒筹。”
接着酒觞停在姬九伶面前,他竟看向宫犹翎冷笑了一声,宫犹翎背后一寒,不知他的冷笑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提笔落墨,“只在芦花浅水边。”
下一句,“年来却被花枝恼。”
再下一句,“一汀烟雨杏花寒。”
这一轮的最后一句,酒觞停在了卿云溪的面前,“深巷明朝卖杏花。”
飞花令最难的地方不是每一句诗中都要有个“花”字,而是当前一人诗句的第一个字是“花”时,接诗人第二个字的是花,然后第三、第四、第五……以此类推,到第七句诗的时候,花字就到了诗尾,接着便可以开始第二轮。
这样一轮下来,带花字的诗句本就少,因为是单句诗句,只能颂前人之作,不能现作,所以难度更大,此时梅郎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的乐声,这一回由卿云溪伊始,他写下诗句,下人念出,“花开堪折直须折。”
第二轮,梅郎似乎和曲陌较上了劲,连着四次都让酒觞停在了曲陌面前,曲陌根本不会作诗,脑中本就没装几句诗词,何况还是这么难为人的玩法,张尹之替他领了四杯罚酒,当酒觞第五次停在曲陌面前的时候,曲陌拍案而起,指着水中弹箜篌的人道:“你怎么每次都在我这儿停!”
梅郎冷眼看了他一眼,道:“流觞曲水,是酒觞之罪,曲公子怎么能怪梅郎?何况,曲公子一直不作诗又是为何?”
曲陌无言反驳,好歹他也是名满天下的才子,总不能说自己是不学无术,忿忿坐下不语,梅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再次奏乐,第二轮第六次奏乐,终于没有停在他面前,而是停在了宫犹翎面前,宫犹翎想了想,写下一句诗,“梅花竹里无人见。”
这些都是她从野史中看到的,那时只觉得野史中提到的那些世家公子生板无趣,今日倒是帮了她一把,她偷瞄了一眼张尹之,见他朝自己投来了惊讶的目光,冲他得意一笑。
乐声起,第三句停到了姬九伶面前,姬九伶很显然是犯了难,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罚喝酒。
宫犹翎更加得意了,明明没说两句话,她就是不喜此人,看他出丑,竟觉得有趣,谁知下一刻酒觞便又停到了自己面前,不过现在还难不倒她,她提笔落墨,“春江花朝秋月夜。”听下人读完诗,看向姬九伶,姬九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一轮还在继续,第四句,“零落梅花过残腊。”
第五句,“酒醒只在花前坐。”
第六句,“牧童遥指杏花村。”
第七句又停在了卿云溪的面前,“一日看尽长安花。”就像是约好了的,梅郎每一轮的结束都在卿云溪的面前,第三轮开始,这一次由张尹之伊始,替曲陌领了好些罚酒,张尹之已经有了些醉意,他提笔写下诗句,“花开花落不知年。”
宫犹翎特意留意了梅郎一眼,面上波澜不惊,第三轮开始,公子都开始有些犯怵了,宫犹翎记得野史中记载的飞花令难过三轮,即便能完成第三轮,第四轮也没有似乎完成过。
第三轮开始,第二句诗又停在了她面前,她看了看张尹之,第二句还不难,难得是第三句,她写下诗句,“桃花依旧笑春风。”
梅郎乐声再起,第三句又连着几次停在曲陌面前,第四次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再次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明知道我写不出,还让酒觞停在我面前!”
梅郎总算有了一丝动容,乜斜向他道:“十四岁就名满天下的曲家三公子,不是才学过人吗?怎么,连小小地飞花令都能难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