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公子一齐将目光投向他,他踯躅了片刻,没有发作,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飞花令是否难倒了我,不必你来说,柏枝西巷梅家郎,我这会儿才想起来,梅家上我曲陌的门提亲,媒人被我打发了回去,梅郎今日故意为难我,是在借机报私仇吗?”
曲陌话音刚落,众公子又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梅郎,梅郎面上一阵青白转换,冷哼一声,道:“曲陌名满天下,提亲被拒乃是常事,梅郎不敢记仇,不过曲公子既然有才学,今日为何将大家开开眼界,看看曲公子的才学究竟如何?”
“你……”曲陌一把攥住拳头,他什么时候有才学,这个梅郎,分明就是想出他的丑,就算是无谓,他身为曲家的小公子,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都内公子的面说自己文不通武不理,只会画画。
张尹之起身走到曲陌身后,小声道:“子玉,小不忍则乱大谋。”
曲陌气呼呼地回头看向张尹之,眼不见心为净,他道:“我不和你争口舌之快,既然不是报私仇,就好好奏乐,别针对我!”
梅郎面色如常,口中却反驳道:“梅郎没有针对曲公子,不过是久仰曲公子大名,今日想见识见识,这一轮的酒觞停在曲公子面前,曲公子请作诗吧。”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难不成曲公子还要旁人代你领罚吗?”
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曲陌只相信人善被人欺,他猛回头瞪向梅郎,“你不要欺人太甚!”
梅郎勾起唇角,“欺人太甚?”他缓缓起身,踩着白帛走到小石潭岸边,“曲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梅郎就不在此叨扰各位了,各位尽兴,梅郎告辞!”
他话音刚落,对岸的公子全都起了身,连江陵一、夏水襄两人都起了身,张尹之开口想将人拦住,“梅……”
“梅郎当真要走吗?”却是卿云溪先他一步开了口,梅郎迈出的脚步顿住了,卿云溪起身走到曲陌面前,对他颔首示意,然后道,“要走的话,卿某就不阻拦了,稍后会让人将箜篌送回府上,不过,卿某向来不喜同扫兴之人与谋。”
他没有将话说完,梅郎回首,眉头微皱,看来是犹豫了,梅郎方才确实有些欺负人了,宫犹翎现在看到卿云溪帮曲陌,居然想拍手叫好,大表哥威武!
卿云溪接着道:“梅郎请便,没有乐声,流觞飞花令就到此结束了,今日虽将第二行与第三行合并了,不过卿某早先就准备好了第三行,登高晒秋三行的规矩,是不会破的。”
他说着对众位做了一个手势,“众位请随我来。”
梅郎此时已经回转了身,开口道:“卿公子……”
卿云溪却没有打算给他台阶下,众公子都已经动了身,陆陆续续地从对岸绕过来,梅郎大约是没想到卿云溪会帮着曲陌这样对待自己,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卿云溪道:“梅郎请自便,还是要卿某差人送你回去?”
梅郎张了张口,只是吐出三个字,“不必了!”转身甩袖离开。
曲陌见梅郎负气离开,虽说他方才明摆着就是在欺负自己,不过,一来是自己拒婚在先,二来若不是自己不懂诗文今日也不会被他出丑,卿云溪这么不给人家台阶下,就不怕得罪了人家,好歹是兵部执事之子,得罪了终归是不好的。
他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云溪,他其实也没有……”
卿云溪对他摇摇头,“无事,是我不好,不知他与子玉有前仇,今日约了他来,让他欺负了你。”
曲陌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摆出一副乖巧姿态,低眉顺眼地不多说话,卿云溪对众位公子道:“众位随我来,行这第三行,破局。”
曲陌乖乖跟在卿云溪身后走了,却忘了方才为自己领了十回罚的张尹之,今日用的罚酒都是杜康,杜康的后劲足,这会儿张尹之已经感觉到了醉意,喝了这么多,又是空腹饮酒,这会儿眼前都犯起了晕,他迈步不稳的走了两步,宫犹翎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这回见他醉了,上前将人扶住。
张尹之趔趄一下,撞到了人,打眼一看,竟是陛下!慌着要挣脱,宫犹翎对他眨眨眼道:“尹之哥哥你醉了。”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保持镇定跟着众公子一同随卿云溪顺着溪流往下走,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为何会到这里来?”
“我当然是……”口快的险些说出是为了出宫玩玩,但张尹之若知道自己是这样的陛下,必定更加不会喜欢自己,她改口道:“是为了体恤民情,今日重阳,登高晒秋的日子,这么世家公子在,我正好来看看,其中有没有才学过人的。”
张尹之对她的话没有任何怀疑,他想在只想自己好好走路,奈何实在是晕的很,没有直接倚在陛下身上就已经很不错了,且不说扶着自己的人是陛下,现在的举动自己根本就是在欺君罔上,单说她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他就不能同她离的这样近。
“陛下体恤民情,探查公子,自然是好事,只是陛下身边怎么没有带着人?宫外危险,陛下独自前来,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她就知道张尹之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她抱着张尹之的胳膊道:“我带了人,躲在暗处呢!”
张尹之颔首,“如此,臣就放心了。”
卿云溪带着众人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六角亭中,六角亭上和山顶上的三里亭一样,挂着牌匾,上边写着“七里凉亭”四个字,商定上的是三里,山脚下的是七里,取名的人还是图省事。
众位公子都进了凉亭中,方才发生的一幕,众人似乎都忘了,进了凉亭就开始兴趣盎然的议论起来,这溪流绕着竹溪岭画了一个圈,这里就是宫犹翎出宫时走了一段路遇到那几个公子的附近,这地方有趣,她心道,等小煜子回来也带他来玩玩。
卿云溪指着亭中的案几上的棋盘道:“今日的第三行,众位便来破这个局。”
“这是……”曲陌一眼便看出了棋局的出处,“当年华阳先生替元帝陛下夺得天下被陛下带入宫中,去世前留下的棋局,是有名的华阳残局,此局在百年时间中,从未被破。”
卿云溪颔首笑道:“子玉说得对,这便是华阳残局,华阳先生智谋过人,不过残局就是用来破的,今日卿某便要集众智破了这残局。”
他话音一落,宫犹翎拍手叫好,卿云溪将目光投向她,才发觉有许些醉意的张尹之,“张大人醉了?我实在是糊涂,张大人领了那样多的罚酒,来人,送张大人先离开。”
下人过来便要扶他走,张尹之抬手阻止道:“无事,我……”
宫犹翎不及思索地开口道:“有事有事!我送尹之哥哥离开,各位继续!”说着搀着他就要走,曲陌一听,赶紧凑过来,“我也要走!”
宫犹翎一个白眼甩过去,“你在这好好待着,我送尹之哥哥回去就够了!”
曲陌被她一个眼神逼退,陛下说的话,他不敢不听,得罪谁都不打紧,在大宁要是得罪了陛下,那才是真的活不下去!
说完,她对众人莞尔一笑,又对卿兰溪道:“卿公子,有没有马车?”
陛下要支开所有人,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同自己说,张尹之没有替曲陌说话,只是目光示意一下,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就被陛下搀着上了马车。
曲陌是没明白张尹之的示意,与其说没明白还不如说压根没看见,不过张尹之走了,这个地方,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一群附炎趋势的书呆子。
吩咐人送走了张尹之和宫犹翎,卿云溪带着众公子继续破棋局,曲陌趁着没人注意,赶紧偷偷溜走,原以为是没人注意的,谁知还没走出一里路便听到了卿云溪的声音,“子玉怎么不告而别?”
曲陌吓得一个趔趄,被身后人拉住才没有摔倒,卿云溪将人扶稳,道:“可是方才梅郎之事让你……”
“不不不!”曲陌连连摆手摇头,“我……我……”
“如若不是,子玉为何不告而别?若不是我及时发觉,等到散时,还要四处寻你。”
他才帮自己解决了问题,现在自己就来一个不告而别,一错再错的人哪里还敢说话,他垂下头,嗫嚅着问,“云溪你离开,那些人……”
卿云溪摇摇头安慰道:“无事,我同他们说过,先走一步,你既然要立刻离开,我们便一同离开吧。”他轻笑一声,“子玉不是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日会来是因为张公子吧,本就是你不喜的场合,我还叫梅郎来扫你的兴,实在是对不住。”
“不不不!”曲陌又是一阵摇头摆手,“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而且……你今日为我得罪了他,会不会……”
“不会!”他话还没说完,卿云溪便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今日之事不怪梅郎,可他错就错在不该欺负你,梅家再大的权势也不敢对我如何,你不必在意。”
曲陌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卿云溪轻笑道:“大恩不言谢,不如这样,今日是重阳,你随我回家去,陪我黄昏对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