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晖从佩奥特回来的时候,在车上,陈伟打来电话,告诉他雷原的家属已经把遗体从市局解剖中心领回来了。
“追悼会定了这星期六,上午10点。”
“好的。”
车这时候驶入了一道由林立的高楼形成的峡谷。前方远处,一片绿荫的掩映当中,图书馆小楼的外墙上,光像一条灵蛇一样游动着。
林曜晖忽然想了起来。
“雷原是在哪里出的事?”
“什么?”
“你上次说他是在图书馆附近出的事。是哪条街?”
“侍郎巷,就在……”
“我知道。”
林曜晖把车调转头。
侍郎巷离图书馆只有两条街远。在从前的时代里,这里是深宅大院、郎官府邸,而现在,它只是那些豪华建筑背后一条不起眼的通道而已。林曜晖在附近停了车,走过去。
虽然无论位置还是名声,这条窄窄的巷子都早已经淹没在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中了,但借壁立在它身前的某五星级酒店的光,巷子前后还是装了许多摄像头。聚会的时候陈伟说过,雷原出事以后,警察曾经调看过这里的监控录像:当时经过这条巷子的,只有雷原一个人。
对于“意外”这个结论,林曜晖本能地拒绝相信。但他也知道,他的拒绝相信更多是出于感情,以及创作者在戏剧性里长时间沉浸以后的自然反应。而在现实里,意外很多时候真的就是意外。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过来看看。
长长的巷子,一侧是某住宅小区高高的围墙,另一侧就是那座五星级酒店,一辆小货车此刻正停在其中一个货物通道门口,一个穿着酒红色酒店员工制服的青年靠在小货车边上抽着烟,看见林曜晖从巷子外面进来,他抽了最后两口,把烟头丢到脚下踩灭,手插着裤袋走进酒店去了。
巷子里静悄悄的,再没有其他人。
林曜晖从小货车边上走过,朝巷子深处走去。
他是从图书馆方向过来的。而雷原当时是从这里去图书馆见他。他们走的是相对的方向。
前面,靠围墙的那一侧,一个凹进去的角落里,摆着个小小的空罐头,里面留着燃尽的三炷香。这一片是属于酒店的卫生包干区,巷子被打扫得非常干净。他猜想,这是酒店的员工摆在这里的。老风俗了。
雷原应该就是在这里出的事吧。
他站在三炷香跟前,默默地注视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一股肃杀的寒意,是和冬季午后寂寥后巷里的气氛截然不同的东西。
他打了个冷战,扭头望去。
巷尾的尽头多了个人影。翻起的风衣领子上,一双冷峻的眼睛从摘落一半的墨镜后面朝他逼射过来,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的风浪、在完全不同于都市丛林的另外一套生存法则里才能淬炼出来的自信和骄傲,是雄踞于食物链顶端的鹰的眼神。
因为对方的眼神太锐利了,林曜晖的目光下意识先闪避了一下。等他再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只是一瞬间的事。
林曜晖愣了愣。他走到巷尾。外面是一条比侍郎巷稍宽些的小马路,一个路人骑着辆旧自行车从他面前过去,车铃铛上闪耀着太阳光。
肃杀的寒意直到这时候才消融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的脸在他脑海里显得很模糊。
“是因为他眼神的关系吧。”林曜晖这样想着,朝来路上走回去。
他忽然停住——
就在他前面,同样靠围墙的那一侧,距离盛香的罐头十几步远的地方,角落里躺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那是一根浅灰色中空的小圆柱,底部有一圈看上去很精密的凹槽,柱身上密密地镶嵌着黑色的细纹,扭结在一起。它不像是金属,但通体散发着奇异的光。
这不可能是雷原出事的时候遗留在现场的。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警察一定勘察过这里。小巷也被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留下哪怕是一小片垃圾。
但是,他在浦桦自杀的琴桥的桥栏杆上,也捡到过同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