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是来见你的?”陈伟问林曜晖。
位于步行街上的一间咖啡馆。林曜晖和几个朋友坐在由一圈黑色环形沙发围出来的角落里。聚会是他回来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没想到转眼雷原又出了意外,大家叹着气,说着“真是不可思议啊”这样的话。
陈伟是市里一家大报的记者,跑娱乐口的。他问话的样子有些神秘。
“嗯,是啊。”
“那么你知不知道,出事的时候,他身上是带着枪的。”
大家都很吃惊。
“真的?”
“真的呀!所以一开始是警察接手的嘛,又查附近监控,又做尸检,最后才确定是意外,叫什么‘心脏主动脉破裂’。现在人还躺在市局的解剖中心呢。”
“他的枪是从哪儿来的?”说话的杜宁是大学里一所实验室的研究员,瘦长的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很书生气的样子。
“操!多出来接触社会吧兄弟!现在弄把枪还不容易?再说了,雷原从前是特种兵啊。”陈伟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林曜晖。“哎!他既然是约你见面,那他带枪干嘛?”
林曜晖回想着。从回来以后,他跟雷原的联系就只有那天短短的一通电话。
但是……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知道也不跟他说。”杜宁开始反击。“咱们在这儿聊的话,他一转背就当内幕消息给卖了。”
“那能卖几个钱哪兄弟!浦子还好说,谁他妈知道雷原是谁啊!我问这个是有原因的——上个星期,我和雷原碰过一次,就在这儿!”
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
“就在这儿?”
“这儿。”陈伟强调了一遍,敲了敲他们面前的玻璃台子。
“这儿!”
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杜宁不自觉地动了下屁股。
“我是偶然碰上他的。之前有个做杂志的师妹找我,想写一篇浦桦的纪念文章,拜托我爆一些料。我他妈哪有料啊?结果也真巧,说完这话没两个钟头,我就在步行街后面的书店看见雷原了。他当时买了好几本书,都是什么物理学前沿啦、基本粒子啦,巨高深的那种。”
杜宁来了兴趣:“他看这些书干嘛?”
“我怎么知道。他本来急着要走,我跟他说是为浦桦的事,他才答应跟我聊一会儿。他当时坐在这儿,”他指了指林曜晖坐的地方,“样子有些不大正常。怎么说呢……就是眼神看上去挺瘆人的。要不是我那师妹长得挺好看的,我就不想理这茬了。我就用录音笔,我问一句,他答一句,忽然——”他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他就像看到什么人了似地,眼睛直勾勾看着外面。我跟着他看。街对面什么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可他盯着看,额头上的筋突突直蹦啊!那时候我真的被吓到了,大白天啊,寒毛直竖啊!我喊他。我喊了他两声他才听见。我问他怎么了?他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你不会相信的。’”
林曜晖怦然一震。
“你不会相信的。”在打给自己最后的那通电话里,雷原用诡异的口吻,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聚会散了以后,林曜晖一个人走去陈伟说的那家书店转了转。那是一家专卖各种中外文科技书的学术书店,藏在步行街背后的一条小巷里,店里冷冷清清,不见一个顾客。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是英文的,满页满页不知所云的符号、图形和繁复的公式。他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和他所知道的雷原联系起来。
他调转头,走回去咖啡馆。
“如果雷原是从那个角度望出来——”
他站在咖啡馆的对面、他想像中雷原视线的方向上。他身后是一家DIY饰品店和一家某品牌服饰的专卖店。橱窗里,人偶模特摆着固定的姿势,漆黑的大眼睛和林曜晖对望着,脸上有一种戏谑似的表情。
“雷原,你看到了什么呢?”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喂。”
“你有决定了吗?”是陆沉的声音。
“雷原出了事。”
“我知道。所以我才打给你。现在只剩下你了。”
“雷原出事以前,是要来见我的。他相信浦桦的死跟你有关。你怎么解释?”
“他疯,你也跟他疯啊!”手机那头,陆沉吼起来。“我干嘛要解释?你不相信你找警察去,他们说是我那就是我好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个项目,你来不来?”
“你不觉得这种时候,你这话问得很可笑吗?”
“你不想干?”
“当然。”
静了片刻,他听到了陆沉的笑声。
“我不反对!真的,我不反对。你不想干其实对我们都好。如果你决定了,过来签个东西,证明你是自愿退出,那接下来我就轻松了,我们都轻松了!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