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余长大了许多。跟上回比都有些不认得了,我这个姑姑做的,太不称职了。”
牧清笑着,开玩笑道:“自己起的名儿你倒不叫了,如今,时余可是认下豆豆这个名字了。”
说着她就拉起宛茉的手伸去搭在宝宝的小手上。
宝宝捉住她的手指,牢牢的攥在手里,嘴里吧啦吧哒的上下开合,眯缝着眼睛,似乎是在笑。
“瞧,他可认得姑姑,多开心呐。”吴妈开心的看着,一边“豆豆、豆豆”的叫着。
也不知是孩子真的认出了,还是被哄的高兴了,当真张着嘴开始笑起来,笑的咳咳咳咳的,像个小老头儿,两只肉呼呼的胳膊上下挥舞,银镯子上挂着的小铃铛也跟着叮叮当啷的响着,声音清脆悦耳。
宛茉不自觉要抱起孩子,视线里扫到一旁站着的谢檀,猛然想起正经事还未办,顿时没了心情。
小心翼翼的盖上被角,怕宝宝被捂住了又往上掖了掖,隔出一些空间,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对吴妈说:“吴妈,天冷地滑,小心些,也别走远了,路上着凉,就在附近等一等罢。”
她仔细的嘱托了,又亲眼看着吴妈抱着宝宝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方才安心的阖上了门。
牧清早已倒好了茶,四个人分别坐下,谁都没有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凝住。
“嫂嫂,父亲他……”宛茉先开了口,可是却有些说不下去,只提起简单的两个字,眼睛就已经泛着红了。
“宛儿,父亲不会有事的,他的人品你该比我更清楚,哪里是会做恶事的人,所有举动不过为了公理二字,绝无半点私心的。”
牧清缓缓的走到跟前,举着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怜爱的摸着她的头。
牧清一直以来都比她稳重,读书多、识礼也多,可现在,即便是她,也说不出什么都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劝解旁人了。
自从她嫁进林府,好像就从未享到过什么清闲,自己两年不在京城,完全不能照顾家里,母亲年事渐大,父亲与哥哥又忙于政事,全府上下,大都指着牧清一人。
现在她有了孩子,却更是不得安宁,可即便这样,也不愿来烦扰自己,这更叫她心里很是愧疚。
宛茉伸手握住她的手,来回抚摸着,她的手有些干裂,硬硬的,许是生了冻疮,她却全然不在意,低头笑着看着自己。
宛茉仰起头,扯出一个笑脸,叫了声“牧清姐姐……”,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小姐,有什么要紧的赶紧问问谢公子罢。”洛玉在一旁小声的提醒。
谢檀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着急,我回家也没什么要紧事。”
林府还是幼年时偶尔来玩,后来去了外地,再回到京城,林煜跟宛茉都成了婚,也都不常到林府走动了,今日再来,只觉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林府还是那个林府,不大但是整整齐齐的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种了好些树,一年四季总是绿意盎然的样子,小时候,院子里搭了好几个秋千,很多人家的少年娃都抢着要来坐秋千,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林鹏进了大狱,林煜也有所牵连,家里怕是都乱成了一锅粥了,可即便这样,满府只有两个女人在,仍将院子打理的好好的,实在不容易。
“多谢谢公子肯来,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还望见谅。”
牧清递上茶,矮矮身行了个礼,落落大方。
谢檀站起身回了礼,接过茶,抿了一口,放在桌边。
满屋子统共四个人,有三个都巴巴的望着他,可是他却带不来什么好消息,实在是惭愧的很了。
林府的事父亲严禁他掺和,头先他不明白为什么,谢家与林家虽不算世交,但关系一直也都不错,林伯父林伯母为人又谦和善良,他很疑惑,为什么林家这次出事,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维护。
后来慢慢的,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可当他知道了之后,连着自己,都有了几分犹豫。
“谢檀,你有什么可以直说,我们家现在也就我跟嫂嫂两个人了,即便受了什么不公,凭着我们俩,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波的,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朋友,就原原本本说给我。”
宛茉整理好情绪,面上带着份坚毅。
她想好了,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她都可以接受,也必须接受,不能再让牧清一个人挑这么些重担了,再不济她也是王府里的人,即便拼出所有也不能叫父亲白白被冤枉。
谢檀有些纠结,若是只有牧清在,事情倒也还好说,可是面对宛茉,有些话,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谢公子有话便直说吧,我是林家的媳妇,宛儿虽说嫁出去了,但也是林府的女儿,如今林家出了事,她要出力,旁人也没有理由阻拦的。”
宛茉这么着急拉着谢檀来,想必自己也知道了些什么,从进门到现在,看着她的神情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眼睛里都带着些红丝,洛玉也是少有的沉默不言,连着看了时余都不大扯得出笑脸。
算起来今日应该是王府的祭祖礼,听说今年办的郑重些,怎么她们还偷了闲回家来了,莫不是王府里人多话杂,宛茉听说了什么,一时慌了神。
牧清心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多个人在身边还能一起出些主意。
从出事以来,她一直自己一人扛着,娘家父母远在江南,怕是都还没有得到消息,婆婆年事又大了,身体时常不适,近来天冷更是床都下不得,今天宛茉来了,索性就说开了,她毕竟在王府里,与孟离又是夫妻,无论这样,只要她都开口了,孟离总不至于也还这么端着不放。
谢檀见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底,他倒不怕事,只担心宛茉,可现在的架势看起来她们也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了。
“宛茉,”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的叫她,不是作为邻家姐姐的她,而是作为林府的主心骨。
“林伯父的事与上次有关联,都是与一桩旧事有关,这件旧事,其实也并不陌生,是孟离的父亲,孟将军的事。”
果然!宛茉的心猛地一沉,眼睛紧紧的闭上,睫毛不停的颤抖,咬了咬牙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紧抿了嘴。
最坏的猜测被印证了,其实,并不是今日在谢檀这里才验证的,她一直都有所怀疑,可一直都故意抛在脑后不去想。
她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去了解,可惜全都视而不见,因为她相信父亲,相信他不会被揪出什么把柄,也因为她害怕孟离,害怕孟离所查、所在意的事真的就与自己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所有她不想问,更不敢问。
牧清坐一旁抿着茶,面上一派清明,她是早已有所了解,只是这段往事的力量,大家都低估了而已。
谢檀停了停,继续道:“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有些麻烦,事情牵扯到已故大将军,本就敏感,皇上亲自下了彻查令,刑部分毫也不敢懈怠,派了好些人马多方探查,连着当年孟将军所率部队的所有尚还在世者,也全都召回刑部一一盘查。”
“谢檀,我父亲会这么样?”宛茉被他的话搅得脑仁都疼,越听越觉得不安。
“林伯父的事,怕还有些难办,”他停了停,“现在牵扯出的人倒是很多,只是大家不知怎的,都说当年的事是林大人主理,他们只是听命。”
“我爹主理?当年我爹不过是礼部一个小官,能有这样大的权力,决定得了前方的战事?”宛茉冷哼了一声,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戏码她只在戏文里听说,现在倒是见了真了。
谢檀低了低头,他理解宛茉这样的反应,其实他刚得知时也是这样的反应,还疑惑过,这样的漏洞连他都能看得出,堂堂一个刑部尚书,又怎么会不明白。
“宛茉,你别着急,此事没准还有的救,现在也只是众人口里说的,并没有找到什么实证,而且,当年的令是皇上亲自下的,伯父也只是提议,总不至于被罚什么大的罪过。”
“谢公子,父亲作为一个文臣,有提议理当说出来,至于是非对错,皇上自有定夺,可当年的事,就连皇上都应允的了,怎么现如今又来追究文臣的责任,莫不是太奇怪了。”
“少夫人这话可不能随意说,皇上用人不善当然有错,但这也只能皇上自查,且孟将军是亲自颁了圣旨追认将军的,也算皇上尽过心了。”
宛茉听得有些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皇上追封孟将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反而来追究爹爹,难不成爹爹真的与孟将军的死扯上了什么关联?”
谢檀有些无力,“现在很多细节都还不清楚,目前知道的只是孟将军当年被困谷兹城本也不至于落败,可坤鲜突然来了奇兵,大部队又被下令暂缓出击想要议和,一来二去,既面对强敌,又断了后援,这才造成了那样的严重的后果。”
“议和?”宛茉有些糊涂,她记得当今皇上一直以来都是主战,怎么好好的十几年前,又是在一路大胜的情况下,竟然会犹豫想要议和,这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