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转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母亲拉过,坐在宛茉边上了。
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小离还没吃吧?我去弄些夜宵,都别走,一起吃些再走。”
说着便叫着几个婢女一起出了门,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阖上了门。
宛茉在她心中早已是个女儿了,林府也早已不是仅仅是亲家了。
十几年前丈夫的死的确叫她震惊至极,在那之后的几年她满脑子都是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孟屹绝不会就这么放弃他们娘俩。
多少年、多少场恶仗都扛下来了,谷兹城又算什么,何况连个尸首都没有就说人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仇恨好似越来越淡了,尤其小离与宛茉成婚后,她只想着早日抱个孙子,安享晚年,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足够了,那些国恨家仇,往事随风也就罢了,可小离偏偏又娶了那坤鲜的公主。
这一趟坤鲜之行,小离回来后很反常,只说了些气话,细细问了却又不肯多说,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也似乎有些直觉。
但她也明白,这件事与宛儿是绝没有关系的,她单纯简单,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小离身上,只怕若是真应了自己的直觉,叫这孩子知道了,会比小离更看不开。
前日里发生的书信风波她也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想,恐怕也只有遇上些事,小离才能看得清到底什么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
今日听闻了处理结果,心下有些安了,便差人拉了宛儿来想安慰一下,宛儿倒是一惯来的懂事,绕着她的话,对风波只字不提,她便也就算了。
窗子似乎有些漏风,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的,宛茉看着大红的纸,有些眼花。
她偷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发现孟离只捧着茶看着桌面上的纸样子,赶紧又重新低下头。
孟离自顾自看了好一会,宛茉都没有做声,只默默剪着自己的,这个花样子她已经剪了四个了,放下手上的,又拾起一张红纸。
“你来多久了?”孟离把玩着手里的剪纸。
宛茉放下手里的纸,眼睛并不看他,“该有一个时辰了,我先回去吧,等娘亲回来你在这吃了再走。”
孟离抬起头,看着她,“怎么想起来剪纸?”
“我以前一直嚷着学,今日娘亲想起,也快年关了,就喊我来教着玩。”
男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宛茉从没有觉得与他同处一室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候,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她起了身。
正要离开,被孟离抓住了手腕,她回过头看着他,期待他会说些什么,甚至于她已经想好,只要孟离稍微松口,她就一定要想法子问清楚,好解了这个结。
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满桌的纸样子,淡淡的说了句“路上黑,注意安全”,随即便松了手。
宛茉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要问,却还是算了。
走出院子外,洛玉还在等着,两人慢慢走回去了。
孟夫人端着食盘进来的时候,屋里只孟离一个了,他摸着那些纸样子出了神。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将食盘放了,孟离只吃了一些又急急的走了。
后头跟着几日,孟夫人一直想着法子叫宛茉来坐坐,又嘱咐孟离时常过来,想着两人碰上几回,多说说话,也就没有嫌隙了。
她也明着暗着说了多回,人要往前处看,可别叫人利用了,孟离只应着声称是。
自己也是老了,儿女们也大了,该管不该管的,也由不得了。
孟离这几日却是真的在忙,他着急在开春前加紧办完这里的事情,好早些回京去。
在坤鲜由塔娜引着见到的那个叫格齐的汉人男子说出的话的确叫他震惊,可震惊过后冷静下来却也不是没有疑点的。
若按格齐所说,谷兹城一战不仅仅是父亲过于自信而错走的一步棋,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从让他轻易胜了守城的察颜首领扬齐,到占领了谷兹后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反攻,甚至下落不明。
父亲若是真的没有死,为何不设法回营,说到底不过败了一战,他自征战以来,胜过多少又败过多少早已是算不清了,这一败并不能阻碍他继续做万人敬仰的英勇大将军,为何他要忍辱负重的藏在坤鲜,藏在他最不耻的敌人的阵营。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人为,而父亲,不过一个牺牲品。
每每想到这里就形成了一个死结,叫他头疼欲裂。
他打定了主意,必须尽快了结边城事宜,回京好好调查。
经过小半月的重整,总算叫双方都满意了,坤鲜也不再挑刺,牧仁回去了,只留了两个官员负责今后事务。
孟离想着等过完年差不多就可以回京了,将这里交给肖渠,再留下两个得力的能帮衬着,便也就放心了。
从初来时只有一个乱糟糟的市场,到现在有了个小城的模样,边城越发有了样子,等皇上赐了名就是个真正的城了。
这份和平来的不容易,与坤鲜斗了近百年也有这和平共处的样子。
孟离站在市集之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汉人与坤鲜人除了外貌、装扮不同,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如今两国和睦,最得好处的便是百姓了,不知打了一辈子仗的父亲看了这副光景,会作何感想。
甩了甩头,过不了几日就要过年了,往年这时候是府里难得热闹的时光,尤其宛茉来的第一年,整个府里都亮堂堂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今年在边城里,格外冷些,冰凌子挂了有半米长,第一年在此过冬的人都还不大习惯,一个个都缩手缩脚的,好些事老夫人便吩咐省去了,大家聚在一处吃顿饭便罢了,左右也不是在家中。
塔娜今年倒是提了要带着大家去坤鲜过年,叫孟夫人婉拒了,她自己觉得不便,更为宛茉不便,好在塔娜也并未强求,似乎也就那么一提便罢了。
孟离想,这个年过得怕要比只他与母亲两个人在府里时更要冷清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