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带着喻孝和往出云宫的偏阁去,出云宫婢女少,除了白日里奉茶的两个就是小厨房的姑姑安娘了,安娘做过皇上的乳母,与皇上感情深,平日里除了给皇上做些爱吃的点心小菜基本不做什么,在偏阁里养老。
四九亲自带人过来安娘便一早就站在门口迎接了,下完雪的第二日,天气冷的在外面站上一会儿就像是要掉了手脚一般,可安娘还是玉立般的站在门外。
“给安姑姑请安了!”四九打了个千儿,安娘福了福身子,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她越过四九看了眼身后的女子,一身侍女的青石色袄裙,脚上踏着一双灰白色的短靴,她神情淡淡的,身子单薄,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韵致来,眉眼清秀淡漠疏离,脸上那一道伤痕像是娇花残了一片花瓣,可惜了这一副好容貌。
“姑姑,这是喻孝和,今儿起就是出云宫的婢女了!”喻后被废入贱籍宫中何人不知,所以四九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将人交给了安姑姑。
安姑姑绕着喻孝和走了半圈拿了她一双保养得极好水嫩的手问道:“九公公,这样一个娇生之人我倒是该让她做些什么?”安娘也是心里盘算着,身份越复杂的人在宫里越是不能轻易的得罪。
“安姑姑,都是给皇上办事的,自然都是做伺候皇上的事情来!”
四九这人一向是狡诈的,安娘觉得套不出什么话来,试探的说道:“那我就问问你吧!我这倒是还有两桩活儿没人敢,终日发愁,一个是日日要将地擦的干净,另一个是夜里皇上身边值夜,选一个吧!”
“奴婢愿意日日擦地!”喻孝和答道,她不想再见风凌尘,一面、一眼都不想再见。
好一个倔强的女子,宫里的女人但凡流落至此的哪一个不想借着皇上的怜悯翻身,安姑姑未免侧目,这一身的傲骨气质算是没有白生,也是个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想想皇上的霸道脾性,向来说一不二,想必二人如此水火不容也是自然的。
“既是你自己选的路那就自己受!”安娘接着绕着走完另半圈说道:“既是入了贱籍为婢女,那就不能叫喻孝和这样的名字了,你脸上这样一道伤痕,自今日起就叫丑娘吧!”
将人送到安娘手里后四九回御书房复命,皇上看似在看书,可是那一页好半天都没有翻一下,四九奉了杯大红袍过去。
“人安置的如何?”风凌尘拨了拨茶叶问道,他喜喝浓茶,那茶喝进口却是微苦不涩恰到好处。
“回皇上的话,送过去了,安姑姑接了人,只是……”
“有话就说!”风凌尘将茶碗顿在案上,脸色难看的像是鞋底子一般,又臭又黑。
“安姑姑还不知道给姑娘安排点什么活好,让她自己选了一样,要么是值夜伺候皇上,要么是日日擦洗出云宫的地砖,姑娘也是的,竟看不出安姑姑的用心,竟选了擦洗地砖,这大冬天的该有多辛苦!”
四九是有意添油加醋的,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不会选,而是有意躲着皇上,风凌尘显然是脸色更黑了,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那茶碗歪斜的倒了,差点烫了风凌尘的手,吓得四九连忙将茶碗端走,“皇上可仔细了手!”
“好!他有意的躲着朕!”风凌尘眉眼一挑,本就生了一双剑眉的人此时愈发凌厉,“吩咐下去,今晚朕不翻牌子,就让喻孝和出云宫侍寝!”
“皇上,方才安姑姑给姑娘取了个新名字,唤作丑娘,而且她脸上伤痕未愈未免会吓着皇上!”四九进言道。
“朕管她是美是丑,就是要她!”
出云宫的外殿,喻孝和手里叠了三四块麻布在擦地,理石的地砖倒是擦起来容易多了,可惜就是太亮了,脏一点都能看得出来。
比起缀芳阁的时候要自己跳水洗衣,这水是挑好的她已经很清醒了,十二月的寒冬,手放在冷水里洗麻布却是爽的头皮都发麻,看来她这一双手本是不该废掉的,却全是被自己给折腾的。
十指泛红屈伸有些僵硬,喻孝和甩了甩头,还有一个来回就擦好了,她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擦地再辛苦也比大晚上的值夜强,难道要她跪在外面听着他跟一个个宫妃欢度鱼水?跟发春了一样,她才不要!
殿内清扫的宫女无不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喻孝和心想若不是她在这出云宫里,只怕是早被人戳破后脊梁了,想必现在出云宫外早就是风言风语得了,幸灾乐祸的、准备落井下石的,还有笑她毁了脸的,喻孝和都不在乎,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宫外父亲、母亲听闻后该有多难过,毕竟自己入贱籍,对喻家着实是一件蒙羞的事情,大概兄长在西北做了多少长脸的事情都弥补不回来的。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喻孝和低了头继续擦地,此时从外面进来两个宫女,手里奉着今日刚换的果蔬摆在案上,将孝和擦好尚未干的地面踩了好几个污脚印,门口明明有擦鞋底的垫子,她们俩是有意的。
“哟,咱们把丑娘的地都给踩脏了,劳驾你再继续擦一遍吧!”其中一个有意挑刺,掩了嘴笑着说道。
“姐姐等等!”喻孝和起身走了过去,看着那侍女一张满是不屑神情的脸,将手里脏兮兮的麻布捏紧了用力一甩,那挤出来的水渍甩了她一身一脸。
“贱人!你好大的胆子!”她抬手欲打过来,喻孝和接住了她的巴掌,本就比她高的睥睨的看着她道:“我再低贱也轮不到你欺负我,你是想告到九公公那里还是安姑姑那里亦或是皇上那里都随你,我连脸都可以毁了,还怕你不成!”
“别跟她一样的!”旁边的小丫鬟劝道,怕惹出事来。
“贱籍之女,有什么好嚣张的!”
喻孝和清冷一笑,“你伺候人,我也伺候人,我是贱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自己不是贱籍就不是贱人了,这宫里不还是干着逢迎人的活儿!”
“都在吵什么?”四九进了来,手里的拂尘一甩,看了眼一身狼狈的丫鬟,她倒是不敢说话了,福了福身子。
“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吵架,都不想活了!”他尖细的公鸭嗓喊道,瞪了眼另两个小丫鬟,一脸严肃的看着喻孝和说道:“丑娘,今晚皇上令你侍寝,你要好生伺候,一会儿有人带你去沐浴更衣!”
什么?一个毁了容的贱籍女子也能侍寝?皇上放着三宫六院居然要这样一个女人,两个侍女眼睛瞪得老大真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吃惊的不止那两个人,喻孝和也是面露惊色,她这副样子本来庆幸终于是逃脱了风凌尘的魔爪,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亲手毁了她的脸,“九公公,我这幅样子如何能侍寝?”
“皇上说了!”四九拜了拜说道:“管你是美是丑都要你了!”
可她不想要他呀,就算自己这副样子,丑陋的容颜,卑微的身份,她还是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瓜葛!
后宫的女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怜,喻孝和一边被押着洗澡沐浴一边感慨,男欢女爱之前要像个被摆上供桌的祭品一样,拔了毛、洗干净,还要用乳香,用粉饰,最后赤身裸体的被糟践,这宫里最卑微的身份不是贱籍女子,而是毫无尊严如同玩物一般被享用的女子。
正想着身后的安姑姑给她拢了拢头发,象牙小梳将她一头青丝根根打理好,用绸缎绫子绑好,孝和碎发多,散在前面的遮挡着她本就纤纤的小脸,那一处伤痕竟被遮住了。
喻孝和身上那件披着的羊毛毯子被摘了去,冷得她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胸前,模糊的铜镜里,淡橘色的光晕下她像是一只剥了壳的鸡蛋,脆弱且美好。
“你是后妃出身,规矩我就不再多言了,龙床上一瞬荣华一瞬幻灭,有人说是黄粱一梦,也有人说是沧海桑田,你以为简单?绝对靠的不只是一个女子的美貌,而是她的智慧、性情!”安姑姑用锦被包住了孝和的身体,她略俯身看着镜子里的人,继续说道:“美貌可以抓得住眼睛但抓不住心,可迷人的气质,适度的智慧却能勾住人的心!”
这个安姑姑果然不简单!喻孝和听她这样说起来不禁想起了一千零一夜里的鲁山佐,过人的智慧,迷人的气质吸引的是心,而美貌得到的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注视,不过安姑姑这番好意是付错了人,不管是注视还是吸引她都没打算,如果自己将来还有机会重立风华佳人会,她想要请了这个安姑姑做副会长,真真是两性关系里的高手。
裹得像一个咸肉粽子,喻孝和被三两个小太监扛进了出云宫,心里想想都觉得悲哀,白天当老妈子,晚上还得给他暖被窝,喻孝和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喻孝和是被放在地上从被子里抖出来的,殿内的小太监都退下了,除了一个穿着寝衣盘腿坐在龙床上的风凌尘,她赤身长发覆体,躺在地上的锦被上玉体横陈。
青丝分垂搭在两肩,遮住她胸前的风光,喻孝和抱着双膝看着风凌尘朝自己走来,他蹲下身伸手轻轻地拨开她一侧的发,露出了那道他亲自划出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