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传回折子,说是抓到了流落西域的闵婴,知晓了秦大夫和喻后的下落,皇上龙颜大悦一宿都没有睡着觉,大半夜的吩咐四九研磨备纸笔,亲自书信给栾青,让他务必尽快的找到皇后和秦素映,带回京城。
书信里本来栾青写了实情,即闵婴供述秦大夫人在疏勒,皇后不知下落,可是徐圭私下将这封信改了,模仿着栾青的的笔迹,换成了得知了皇后和秦大夫的下落,徐圭是怕那一封折子递上去,皇上大怒,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栾青作战西北,没有长伴君侧,这侍君之道他还是不懂。
“四九,将慕云宫好生收拾,皇后不日便会回来,不要让她住着不自在!”风凌尘大半夜如同打了鸡血般。
如果不是四九提醒皇上别吵醒了睡着的爱颐公主,怕是风凌尘就要引吭高歌了。
宫里头的事儿,好的坏的都隔不过夜,第二天一早等着上朝的两班大臣便听闻了皇后有下落的消息了。
只是这朝也没上成,皇上昨晚太兴奋,睡得太晚,哪里能起得来,四九唤了两声见没动静也不敢再打扰,爱颐公主倒也是乖巧,一早醒来未曾哭闹,直接让奶娘抱走喂奶去了。
“乔大人,听说这慕云宫都开始拾掇了,就等着皇后凤还巢了!”地下的大臣围着乔萌说话。
他不像李琳自诩清高,平日里眼睛长在脑袋上,像是多说一句话都有辱清誉,多几个人聚着就有结党之谋。
“我们还是不要妄议了,等到凤驾还朝就大白了!”乔萌推脱道。
“唉!皇后回来如何,谁不知道皇后诞下公主时雪崩,太医便说凤体不宜生育,听闻太医院常年开出避孕的方子给皇后,那都是陛下的隆恩,皇上如此重情,回来也是给胥盛带不来皇子了!”
乔萌看了眼说话的徐玉,虽然不是同党之人,可是说的并没有错,朝中百官谁人不是在担心无子嗣这件事。
难道皇上真的打算立一个公主为皇储?难道这满朝文武都要辅佐一个公主继承大统,简直是不可行!乔萌心里堵得难受,也忍不了将来在一个女子手下为官。
他乔家三代为官,飨食俸禄,自己的祖父更是身为太傅,陛下重儿女情长,不重江山社稷,他身为臣子若是不谏那便是不忠,谏了圣上不纳要再谏,方为忠臣。
乔萌自知自己即使是死谏也是无法引起皇上的采纳,为由不辞生死,让陛下留下子嗣,方才是为胥盛着想,忠于圣上。
宫里是送不进去人的,那三千佳丽都被赶到清凉行宫去了,皇上没有半点留恋,怎会接受任何妃嫔入宫。
乔萌一时间没什么对策便向外走,礼部侍郎刘轩却是拦住了他,两人拜会,见他拿出请柬来,说道:“乔大人,明日是我府上大喜之日,还请乔大人赏光来吃杯喜酒!”
接了刘轩的喜帖,原来是刘府的公子刘宇基得了孩子,弄璋之喜,又是头胎,自然要大开酒席,乔萌连作揖道:“明日一定到,这里先恭贺刘大人了!”
刘府这孙子得得不易,原本刘府与那京城徐氏是有姻亲的,算一算自己的妹妹乔春芽许了徐圭,徐冰清嫁入刘府,这姻亲裙带关系还不浅。
只可惜这徐圭的妹子徐冰清之前恋慕皇上,嫁作人妇之后竟不作悔改,新婚当夜新娘子便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刘宇基岂能忍受新夫人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遂当晚出了洞房再未回去过。
自此夫妻二人分房而居,那徐冰清竟一副吃斋念佛四大皆空的带发出家的样子。
刘府碍于徐家势大,也是自己丢人,所以便不敢声张,吞了这口怨气,任由那徐冰清自己折腾。
可是刘家还要延续香火,既是正室夫人不仁不义在先,刘家便在半年之后物色了一个出身书香的女子,性情柔婉,品貌端庄,娶过门坐了侧室。
按理为了双方脸面,刘府好歹也要一年之后寻了借口另娶妾室,徐家理亏在先,自然不敢在纳妾这事上做文章,徐圭又奔忙于西北战事,睁一眼闭一眼。
还有市井流言,说是刘家娶回去的那裙皇竟然得了癔症,洞房花烛夜的当晚就疯了,刘家徐家都怕丢人就将她关了起来,不闻不问。
如今孩子都生出来了,大摆筵席,显然这妾室如今就是当作正室来对待,之所以没有休书一封,也是保全了徐家的面子。
乔萌看着手里的帖子叹了口气,世间痴男怨女众多,徐冰清不是最特别的一个,却也是痴的令人感慨了。
同朝为官,又沾亲带故,乔萌赴约,交了拜贴便由主人引进内园设的宴,刘府大概是吃了个瘪心里憋屈,这满月宴办的可谓是声势浩荡。
那生了孩子的宁氏一身趋近于正红色的衣衫,可谓是正室范儿足得很,跟在刘宇基身后,刘宇基来回敬酒,她便照看着奶娘怀里的孩子。
刘府里这么大的宴席,竟然没见徐冰清,可见这个徐氏是真得出了家。
胥盛官员有规定,出朝堂,背君王不得妄议政事,尤其是在这百官聚集的场所,所以敬酒寒暄着多,怕言多必失者也多,都盯着舞乐看。
刘府也请了不少京中颇具声望的文人诗客,算是大家名流了,不少有心仕途的都来向乔萌敬酒,如今这朝中,除了徐圭、韩为、李琳等人,乔萌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自然少不了众人环绕。
敬的酒多了,乔萌酒力不支,起身欲退席躲开这阵势,让他们都朝着酒量好的李琳去,由小厮引着往茅房去了,方才几杯下肚,倒是有些想吐。
“你去吧,本官无碍!”乔萌岂能让外人看了自己的窘态,驱了小厮,掏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头上的薄汗,这一阵子秋风吹过来,倒是头脑清醒不少,也没那么想吐了。
突然听见木鱼的声音,他几乎摒了呼吸听,外面人声鼎沸舞乐声响嘈杂没人听得见,这会子到了这僻静地方竟隐约耳闻。
乔萌往前去,似看见一所偏院,门前草木繁生,此时初秋介于半黄半绿间别有一丝荒凉,那树和草沿着院门不近看真得看不出来。
那阵阵的木鱼声也越发的清晰了,乔萌心想这府里竟有庵堂,想必是那传闻出了家的徐冰清住在此处,不等他转身离开,里面出来一个小丫鬟,一身素袍不施粉黛,见有男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自己却捂住了嘴。
里面的木鱼声也停了,“在下做客刘府,冒犯了!”乔萌实在是好奇,没想到唐突了里面的人,他还真担心这徐冰清疯了,万一跑出来那可就不好了。
“原来是乔大人,我听说你如今是朝中二品大员了,冰清该向你请安才是!”
乔萌抬头便看见那一身缁衣的女子,黑发束起用黑绢裹着垂在身后,肤色略冷,一张脸似乎千万年都没了神情,想想她当选裙皇时,可谓是风头一时两无,现在竟是个出了家的人了。
徐冰清是世家女,他们虽无交往,可是也见过几面,原来落落大方,顾盼生姿的佳人成了这副样子。
“你也近来安好?”乔萌有些尴尬,寒暄问道。
“如你所见”,她福了福身子,向里去了,“今日是刘府大喜的日子,乔大人误入这里,出去还是不要提起,免得给自己招惹晦气!”
“你这青春年华难道就这样青灯古佛了?”乔萌也是惋惜,她又何必作践自己。
“冰清自幼时曾习得,贞女自当出淤泥而不染,冰清心里另有他人,怎可玷污自己,也玷污了刘公子,所以这便是冰清最好的下场!”
她纤弱的身体微微侧过来,转头看着十几步外的乔萌,“世人真是奇怪,陶潜隐居不改初心便是千古颂扬,冰清毅然不改初心,就成了千古不孝之人,可笑的不是我,而是世人!”
乔萌回去后心中久久难平,尤其是徐冰清难以低头的倔强,不得不说倒是让乔萌萌生了一些敬意。
乔萌在宴席熙熙攘攘的喧闹里闭着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疯狂的想法。
春秋时楚王无后,时楚国春申君日益焦虑,多次进献仍无果,传闻楚王有不孕之症,有臣李园进献自己的妹妹给春申君,侍奉日长怀有身孕,春申君献李园之妹于宫中,诞楚王之子。
这是一出移花接木,此时的乔萌便相当于彼时的黄歇,若陛下真无后,难道要一个公主御临天下?难道要看着天下大乱。
如果他能找到一个‘李园之妹’,孕陛下的龙种,诞于宫中,如果喻后能回来,那便过继于喻后名下,如果喻后不回来,这个女子也不会纠缠陛下名分地位。
这个女子最好的人选就是徐冰清!
乔萌对自己的想法心里波澜起伏,徐冰清出身资质都不差,为皇子之母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她痴爱于陛下,不求名分地位,只求男欢女爱。
即使最后不得陛下的垂怜,想必也是心甘情愿。
最重要的是,徐冰清与徐家和乔家的关系,如果皇嗣有着这样的血统,对于徐家和乔家都是喜事,福荫子孙的大好事。
可摆在乔萌面前的有两桩难事,第一如何让陛下宠幸徐冰清诞下龙种,第二如何将徐冰清送入宫中,她毕竟还是刘家的人。
“乔大人,敬您一杯!”敬酒的人是钦天监的太常令,此时喝的脸颊微红。
“魏大人,您还是少喝些!”乔萌劝道,“万一陛下召见,仪容不整,可是不敬大罪!”
乔萌也是开玩笑,世人皆知陛下不喜玄学,最厌烦的便是整日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没想到太常令竟真吓得连忙打了个酒嗝,将喝剩下的酒撂了,说道:“我得少喝点,万一皇上晚上召见,我还没醒酒,熏了公主,脑袋不保了!”
乔萌一愣,倒是一旁的隋大人笑话太常令,“这几日陛下为了公主生病的事情几次召见太常令,他也不像往日那般自在了!”
公主夜里哭闹,不止传了太医,而且还传了太常令?看来皇上是过于忧心公主,连平日里不信的东西都信了,乔萌却是想了个计策,或许能把那徐冰清弄进宫里去,只是需要徐冰清的配合。
喜宴后的第二日,乔萌登门徐府,拜会自己的妹妹乔春芽,叔表的妹妹,可也是同宗同族,素来亲近。
“真是好久不见了,只知你政务繁忙,今日怎么得闲来了府上做客?”乔春芽笑着吩咐丫鬟斟茶,见他一身官服便知道是刚下了朝就过来了。
“瑞珏不在府上,我也没有抽空过来,近来可有难事?”
“没什么难事,就是你也在朝中打听打听,大人何时回来,这西北都太平了,还留在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乔春芽颇有微词,也担心徐圭。
“好,我这几日打探打探!”乔萌应承道。
“平日里徐圭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府上整日来客,现在徐圭在西北,倒是没人来了,也就是你和李琳来府上看看!”乔春芽心直嘴快,也不忌讳乔萌。
“那是自然,毕竟我们都是亲眷,自然要帮衬着”,乔萌稍顿继续说道:“昨日去刘府赴宴,不知道冰清近来如何?”
提及徐冰清,乔春芽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郁郁,“冰清是没救了,当日求了喻后许了人家,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她非要作,现在弄的刘府与我们也是关系颇僵,这刘府开宴都未曾给徐家下帖子,凡是提起冰清的事情,徐圭就烦,我也不敢再提了!”
“既然如此,总让冰清在刘府也不好,怕是两家没有缓和余地了!”
乔春芽看了眼表哥,他说的也对,可是又不能将人接回府里来,怕是要人笑掉大牙了,乔春芽一言难尽。
“不如让她出家吧,也给刘府一个台阶,让他们休书一封,扶正了那侧室夫人,两家再无瓜葛!”
听了乔萌的话乔春芽一愣,“冰清现在也是带发出家,可是若是真得送到尼姑庵去,徐家的名声也不好呀!”
“若是借口替皇后祈福,自愿堕入空门修行,不就好听了!”乔萌狡猾的说道,自古以来皇家难看的事情都是要蒙上遮羞布的。
“那可就得请一道圣旨了,最好让皇上赐个法号什么的,徐家的脸面也过得去!正好冰清还是喻后钦点的裙皇,这主意好!”乔春芽脸上有了喜色,“为感皇后青睐之恩,带发出家为皇后祈福!”
“那我就想办法上疏陛下,看看圣上什么意思”,乔萌亦是面露喜色喝了口茶,他的计划进展的倒是顺利。
“就这么办,也解决了瑞珏的一桩心事,冰清这辈子也是命苦,出了家倒也清静!”乔春芽此时全然不知乔萌的诡计,只当作是他的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