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出云宫里尽是小娃娃啼哭的声音,风凌尘抱着怀里睡到半夜惊醒的爱颐不停的哄着,可是半晌过去了丝毫没有效果。
自从孝和不在宫中之后,这孩子便是风凌尘亲力亲为的照顾,因为离开孝和,爱颐时常哭闹,一开始整夜几乎不眠,乳母没办法哄公主入睡,所以风凌尘便将摇篮挪到了出云宫内,白日晚上一刻不离。
“四九,将乳母找来,是不是公主饿了?”
看着爱颐已经哭得脸都红了,风凌尘心疼不已,小小的孩子别哭坏了嗓子才好。
乳母赶忙进来,接过了公主,在屏风后喂奶,可是根本毫无用处,平日里也是夜里喂一次,今天是喂过奶之后睡了会儿开始哭闹的,想必也未必是饿了。
“皇上,公主怕是不饿!”乳母抱了出来,将孩子交给了皇上。
“传太医,是不是病了,所以晚上哭闹!”风凌尘将平日里用过的办法都用了,可是丝毫不见效果。
他低头吻了吻爱颐的额头,不见热,风凌尘忧心忡忡,只怕爱颐出了什么问题,如今孝和下落不明,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若是再失去了爱颐,风凌尘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都说小儿难养,这未成年的小孩儿容易夭折,风凌尘是越想越害怕,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太医没到,他便龙颜不悦,令人再去催。
或许是爱颐的哭闹让风凌尘失了方寸,连忙吩咐四九再将钦天监的太常令召来,恐是公主的命格犯了什么,所以才会这般的哭闹不安。
“微臣来迟陛下恕罪!”听四九说皇上等的焦急了,刘太医一进来便跪倒在地。
“快看看公主怎么了?哭闹不止,已经快半个时辰了,面部涨红!”风凌尘半跪在地上将孩子抱在怀里让刘太医诊脉。
一屋子大人,团团围住一个小婴儿凝神屏气,“陛下,公主并无不妥之处!”刘太医又摸了摸公主的额头,身体康健的很。
“可是公主为何哭闹?”
太医刚想说,怕是孩子离开生母思念所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宫里人人皆知陛下思念娘娘,半个字都不敢提,他说了怕是还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大难临头。
“微臣愚钝!”刘太医叩头。
除了叩头就没有一个明白人,他第一次当爹手忙脚乱的,这些人都是生养过孩子的,怎么就四五六不懂。
风凌尘正心急,传的太常令到了,“太常令,公主的星象可是所冲?太医诊治无病却是哭闹不止!”
往日皇上是不大信钦天监的,觉得他们故弄玄虚,今日大半夜为了公主召来,可见是病急乱投医了。
“回陛下,公主并无所冲!”太常令也想说是孩子离开母亲的原因,可是心知肚明不敢言。
风凌尘抱着爱颐坐在地上,看着她哭心如刀绞,眼眶泛红,四九连忙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免得见了皇上如此脆弱的一面,合了门只剩下他父女二人。
“爱颐,你可是想母后了?”无人时风凌尘将脸埋在小婴儿的怀里微有啜泣,“父皇也想她,可是父皇无能,几个月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不过你放心,一定将她找回来,我们一家团聚!”怀里的孩子哭着哭着停了,挣扎的小拳头也息了,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
爱颐晚上闹,风凌尘睡不好,一早起上朝便顶了两个黑眼圈,也不精神,众大臣都听说皇上现在是下了朝马上得去补觉,晚上亲自带公主就没睡过一晚好觉。
众人对重新立后这件事议论纷纷,可也都是私下里议论,谁都不敢提出来,知道皇上这会儿对喻后还有感情,而且那股子劲儿始终过不去。
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喻后无子,仅留下一个公主,后继无人,难道要让公主继承大统?哪有女人做皇帝的道理。
为了皇上着想,陛下正值盛年,还是有人要陪伴照顾的,而且还能分担照顾爱颐公主的重担。
皇上一到,底下便静默了,诸位臣工都恭谨跪安,风凌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今天他是打算议一议西域鄯善的事情,不过依他这个状态,还是应该回去歇一会儿再议。
“皇上,国丈喻正卿求见!”四九提醒道,喻正卿本是因罪革职,无官位,可是因为喻后还是尊位国丈,他一直缠绵病榻,今日进宫面圣,想必是有要事,他不敢耽搁。
“传!”风凌尘微皱眉,还是召他觐见。
喻正卿变化太大,进入奉天殿后不似以往那般矍铄,花白的长胡子,整个人瘦了一圈后孱弱了许多,竟然看不出年轻时是叱咤风云的将军了。
“草民喻正卿叩见吾皇万岁!”喻正卿是带着令牌入宫的,那块令牌还是儿媳秦素映留下的,当时皇上赐了秦氏一枚令牌,让她可以随意出入皇宫陪伴皇后,走时秦氏并没有带走,他思前想后准备入宫,便找到了这块令牌。
“平身,赐坐!”风凌尘给了最高的礼遇,众人也是看着喻正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今日入宫。
“草民要跪着说完,知道陛下同意,草民才能起身!”喻正卿还是以往执拗的样子,干瘪的身子更显倔强,想必孝和那股子倔强之气就是遗传了她爹爹了。
“陛下,民间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天子之尊,以江山社稷为重,喻后未留子嗣,陛下后宫无人,理应扩充后宫,绵延子嗣,草民既为民,以天下万民之请,求陛下充盈后宫,稳固社稷!”
喻正卿前来竟然是为了劝自己再立皇后?风凌尘没想到,下面的众臣虽然是都没有附和,可是风凌尘从他们的目光和神情里看出了赞同,想必这些人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另立皇后,充盈后宫,至少有一个男嗣。
如果风遇尘还活着,可能他们还有点盼头,毕竟兄终弟及,可是现在他是先帝最后的血脉了。
皇帝在上未有言语,喻正卿是个将死之人,他不怕触犯龙颜,他只怕喻家和孝和耽搁了这胥盛的基业,成为胥盛的千古罪人。
“陛下,皇后流落西北生死不明,已经三月有余,翻天覆地的找寻仍然是杳无音讯,陛下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至江山社稷于不顾!”
忠言逆耳,喻正卿的话虽是犯上,可却是句句箴言,就算是李琳乔萌也不敢直言谏之。
“你们都想让朕另立皇后?”风凌尘看着下面的人语气幽然。
众臣皆跪,附和喻正卿,“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果然是都想让他另立,风凌尘手心扶着龙椅扶手的那个龙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也听过一句话,叫做夫丧,内眷守孝三载,说的就是丈夫死了,妻子妾室都要守丧三年。”
“而且朕也听说了,各地皆以寡妇从一而不另嫁为荣,虽不耻于另嫁,可是仍以守寡的女子为贞,李琳,朕说的有错吗?”
“陛下说的无错,如果大义守节的寡妇死后还会竖牌坊颂其名望!”李琳答道。
“夫死,妻理应守丧三载,会被颂扬!”风凌尘起身睥睨下跪的众人,“可是朕的皇后失踪才三个月,甚至还没有死,你们就已经开始逼到朕的门前来了!”
“而且是以朕的江山,朕的社稷为由”,风凌尘指着众人,“继承我胥盛江山者无非我皇室血脉,及承我皇室仁义天下之人,爱颐公主不是朕的血脉?还是你们担心爱颐公主是个比拟纣桀的暴君之辈?”
风凌尘走下御阶,到了喻正卿的身边,众人皆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他看了眼喻正卿跪着仍然有些伛偻的背,说道:“国丈,喻后是你的骨肉,你不会比朕轻松,所以再有人以江山社稷为由,胥盛罪过之名企图满足自己私欲而要另立皇后者,你都替朕告诉他,宗族血脉有朕与喻后嫡出公主为继,江山社稷有天下文人志士,百姓万民为继!”
阔步出了奉天殿,门外初秋天高云淡,余热尚存,却是扑面而来一丝凉爽,吹得他衣袂飘飘,风凌尘感觉得到,孝和没有死,她一定还在西北,在等着他将她带回来,待会他的身边。
这别离可能是三个月,可能是三载,可是不会是一辈子,就算是一辈子,风凌尘也要翻遍这天下,将她找回来,死生不再分离。
下了朝李琳同乔萌从奉天殿出来,二人并肩而行在云波青石路上,当年刚入国子监时,都会带着监生们在这里行一遍。
这条路是上朝时两班大臣走的路,中间雕刻着云海生波的图案,又是大理石铺就,所以被称之为云波青石路,又取意平步青云。
李琳出身寒门没有资格做监生,不像乔萌为乔氏后人,有机会入国子监,“李大人,今日朝上陛下的意思你可听懂了?”
“自是不愿另立皇后,这一点陛下不说,众人也心知肚明,陛下是重情之人。”
乔萌看四下无人,继续说道:“就算是喻后平安回宫,敢问喻后还能再生育?”乔萌的话意有所指,他挑眉看着李琳。
喻后生公主时便是难产,差点丢了性命,身体一直虚弱,难再有孕,喻后回来恐怕陛下也不会冒险再让心爱之人为得男丁再生一胎。
“乔大人是什么意思?”李琳自然知道,可这是皇家自己的事情,他们为臣如何干预,各何况他是驸马都不甚插手,乔萌一个外臣,未免担心的有点多。
“我的意思是,恐怕将来你我都要臣服在一个女人手下了!”乔萌颇有警示的意味,一旦陛下无嗣,那便是公主继承大统。
李琳放声一笑,倒是让乔萌一愣,他拍了拍乔萌的肩膀,说道:“乔大人我看你是多虑了,将来你我是不是能够活着看到那一天还不然,不如还是先忠心为君,不虑身后之事!”
乔萌也觉得尴尬,拱了拱手道:“那倒是,都是为了圣上鞠躬尽瘁。”
除了朝中总用江山社稷,后世子嗣来压自己的麻烦之外,风凌尘又有了另外一个麻烦,那便是回纥残部,风凌尘并没打算让他们继续存留下去。
“两位爱卿觉得朕何时攻回纥才是最佳时机?”
李琳禀道:“陛下方才率兵亲征剿灭叛乱,如果再兴兵百姓怕是要怨声载道了!”
风凌尘也知道是秋收之际,如果再大肆的征兵征粮,恐失民心,风凌尘一直避讳农耕秋收时兴兵伐战,今年为了剿灭叛党,已经是背驰誓言。
“可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是回纥****之时,若休养生息,怕是回纥也要死灰复燃,再征缴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乔萌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风凌尘也是拉扯其中选不出一条明路来,他曾经密信徐圭,老乌龟也是谏不出明确的答复,倒是只说了一句西北军情良好,若能伐回纥,定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风凌尘笔锋遒劲的纸上写下,李琳看着皇上落笔后的神态,心中已有七成把握陛下会伐回纥,这是一块多年的心病,不医便是终生的遗憾。
只是不知道陛下的圣旨会何时下,恐怕就在这秋收的前后了,李琳身兼户部尚书令,怕是又要为配合收缴粮草做准备了。
“李琳,你可听过有一种东西叫做债券?”风凌尘落座后问道。
李琳与乔萌对视了一番摇了摇头,“微臣孤陋寡闻,未曾听闻过这种东西,请陛下明示!”
只见皇上食指微动,说道:“朕也没听过,不过朕倒是听喻后说起过一回,好像是钱庄里发行的一种兑换银子凭证,不过这种被称之为债券的东西,用价少者购入,价高者兑换,例子当日皇后举得就是九十五两银子买了债券,数月后便以百两银子兑换!”
还有这样的事情?李琳和乔萌闻所未闻,“可是如果这样发售债券,钱庄岂不是会亏空巨大?”乔萌不解。
“乔爱卿忽略了一种情况!”风凌尘落笔起身,说道:“朕要三千万两白银伐回纥,此仗大胜则有两千万两白银为收缴,可是朕的国库里只有两千万两白银,发售债券筹得白银,伐回纥后再加息奉还,岂不是好事!”
皇上的意思李琳懂了,与其强制征粮不如借粮,且辅以报酬,这样民心不仅不失,还会举国激励军队攻伐回纥,民心所向,实在是妙计!
“我主英明,臣等茅塞顿开!”
“英明的是朕的皇后,喻后在这方面的想法举国朕难找第二个,这个法子在朕第一次伐回纥前她便提起过,只是彼时处境还没有那么艰难,朕没有贸然试行,现在是山穷水尽了,倒是皇后给朕留了一条路!”
风凌尘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此时还要具体商议,你二人下去拟好方案,呈折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