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夫问的话连凌梦知自己都答不上来,按照龙天啸的说法,她是胥盛罪臣之后,那为何会斗胆姓凌,还带着那带着凌字的玉簪。
梦知想起那枚玉簪子,从头上摘了下来,的确是个凌字,“可是这簪子上的就是我的姓氏,这是四爷告诉我的,我还一直将这个簪子当作父母留给我的最后遗物,每日戴在身上。”
罗大夫将那玉簪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了,这羊脂白玉的成色绝非俗物,上面的花纹也不是寻常百姓家所见,她看着凌梦知,说道:“姑娘,这是宫里的东西,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罗大夫的第一反应以为梦知是个出逃的皇妃,不然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可是她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不像是装傻。
“我记不清了,我失忆了,记不起来从前的所有事情!”凌梦知说道,敲了敲自己的头,她突然抬起眉眼看着罗大夫,质问道:“你为何认定这是宫里的东西,你又如何知道那么多胥盛的事情?你又是谁?”
罗大夫倒是淡然很多,继续捣着手里的药,说道:“我的祖父是宫中的御医,因为当初宸妃的死被处以极刑,我父亲,两个叔叔皆以连坐之罪充军西北,好在我尚且年少,逃了出去,在这西域藏身不敢踏足胥盛半步!方才能安度到现在,那风凌尘登帝位后曾一度大赦天下,可我在西域住惯了,也不曾想回去了。”
她看了眼凌梦知手里的簪子,“那东西我看一眼便知道是宫里的!倒是你,又是谁?你没问过龙天啸,他用了一个忤逆的假名字糊弄了你!”
凌梦知的目光已经回答了,龙天啸骗了他,不只是名字,恐怕还有身份,罗大夫将簪子还给了梦知,说道:“看来龙四爷对你是呵护有加,前尘之事若是能忘就忘了吧,或许想起来也没什么好处。”
有记忆的人何尝能够体会无记忆人的苦楚,梦知于这世间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姓名,龙天啸真得对她好?那为何不能告诉她实情。
“罗大夫,我这失忆之症,可有办法治疗?”凌梦知问道。
“我医术有限,华定良是我师哥,虽然骨伤我是行家,医治骨伤除了那名不虚传的医仙秦素映之外无人能出我其右,可是其他方面他的医术要高于我,你的病他若是医不好,我就更没有办法了!”
“可是华大夫是龙四爷的人,如果他不想让我记起,华大夫岂能医治与我!”
罗英看了眼梦知,叹了口气,“姑娘,你的处境尚且不知是否安全,断然先学会自保。”
罗大夫这是提醒她不要轻易的提及自己知道了可疑之处,梦知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簪子起身道别,“多谢罗大夫,也希望罗大夫在华大夫那里能为我保住秘密。”
“你放心吧!”她未起身,继续捣药,“我此生不会见他,他也没有面目来见我。”
梦知进去很长时间没有出来,门外的龙天啸有点心急,可是这个罗大夫古怪,又是华大夫的旧友,他不敢多叨扰,只是在门外踱来踱去。
大概是心中有鬼,所以喻孝和每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他便开始胡思乱想,担心她听到了什么让她能够恢复记忆的线索,又担心那个罗大夫会不会知道梦知失忆,想什么办法医好了她的失忆。
心里正七上八下时,门开了,梦知出来,龙天啸连忙将披衣为她整理好,“怎么样?大夫可说你的手上旧疾严重?”
“无碍,给了些药,说是痊愈不了了,日后看来得少骑马,用不得力的!”凌梦知全然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四哥,我手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伤?大夫说筋骨尽断,而且都是后续起来的,我一点点因都没有”,她说着叹了口气,“往日的事情可真是丝毫都记不起来了。”
龙天啸牵着自己的手突然有些僵硬,他揽了梦知的肩膀,说道:“骨伤是我救你出来时你被严刑拷打留下的,都是不好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
街市两侧依旧灯火通明,夜里经营的歌舞坊、酒肆、客栈也并不冷清,可是梦知的神情却是淡淡的,龙天啸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开始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花钿’歌舞坊,当然这只是个直译的名字,龙天啸说那一串西域文字就是汉语里类似女子额上花黄一类的东西,在这里姑娘们并不是用朱砂彩黄来画,而是用珠玉珍宝来嵌在额上,大意有风情旖旎的感觉。
既是龙天啸认得的老板,自然给留了最好的厢房,这舞蹈的西域女子衣着极具异域风情,却也露着腰肢,看起来虽是美艳,可若是放在胥盛则有些放浪。
梦知在黄金阁也见过这样的穿着还以为是黄金阁才有的,没想到人家的舞衣就是这般。
这女子腰肢何其的灵动,与胥盛女子舞蹈不同的是她们更讲究身体的灵活和力量,舞曲热情奔放,与往日看的大为不同。
“四爷能带着夫人一同前来,真是蓬荜生辉!”歌舞坊的老板亲自出来招待,除了这寒暄的一句话是梦知听得懂的汉语,其他的他们都在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内子夜里无聊,想见识一番这歌舞坊的歌舞绝艺,所以便过来了!”
那老板看了眼梦知,龙四爷从未带过女子走生意,合作这么多年,歌舞坊所用的胭脂水粉、糖茶盐味都是从龙四爷处贩得,第一次见他这般呵护一个姑娘。
众人落座,这西域人都喜欢喝葡萄酒,龙天啸叮嘱道:“这酒尝着不烈,可是后劲足,不要多喝,容易醉,过后头疼!”
“知道了!”梦知心里却想,如果能用这酒灌醉他,是不是回去问什么都说实话了,酒后吐真言不是。
“我敬你们二人一杯,初次见面多谢老板的招待!”梦知有意将龙天啸的那杯倒的很满,又不断地借着所有机会让他喝,试图灌醉他。
他一杯一杯下去醉不醉不知道,倒是凌梦知有些醉了,她的酒量貌似不太好,龙天啸说的那种上头的感觉来了,晕晕乎乎的。
半倚在龙天啸的臂弯里,双颊晕染了胭脂的颜色,梦知提醒自己不能醉,他晚上回去还要套他话呢。
落座后他们两个就在谈生意,一直也没怎么看台上的胡姬舞蹈,这会儿突然间曲调变了风格,热闹起来,而且台下的人开始向那个胡姬投花。
“这是在做什么?”梦知好奇的问道。
“哦,这是阿依热丽选择她第一位恩客的方式,所有喜欢他的男人都向她投花,她若是喜欢谁就会把手里的那只花亲自下台献给客人,选择他做自己的第一位恩客!”歌舞坊的老板解释道。
那个阿依热丽一扭一扭的下台朝着自己这桌过来了,舞蹈间香风四溢,浓浓的脂粉气息,加上鲜花的清香,看来今晚上阿依热丽是看上龙天啸了。
附和着阿依热丽的舞步,众人还是用手掌打节奏,她像一只漂亮的天鹅围着龙天啸求偶一般热舞,“她是看上你了吗?”梦知问道。
不等龙天啸回答,阿依热丽便口中衔着鲜花,一条修长白皙的玉腿放在了龙天啸面前的桌子上,笑意盈盈,眉目含春。
“阿依热丽姑娘,我夫人就在这里,哪敢有什么其他心思,你这是存心让我今晚回去睡在门外!”
龙天啸的话惹笑了在场的客人,阿依热丽拿了鲜花在手里,用带着异域口音的汉语说道:“以前你用各种理由拒绝我,现在又出现一个夫人,她真的是你的夫人吗?”她碧蓝色的眸子水一般的流转。
凌梦知也是借着酒劲儿,“这是要跟我抢男人吗?你的舞跳的很好,可是并不代表你能从我手里把人抢走!”
梦知真的是醉了,龙天啸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看着身边的人,此时眼波潋滟,两颊绯红娇艳欲滴,这样美的凌梦知他第一次见,让别人也看了他倒是还不愿意。
“你这是想跟我斗舞吗?”阿依热丽挑衅的说道,“你若赢了我,我便不敢再觊觎你男人!”
“比就比!”凌梦知起身,卸了身上的披衣,她一身素青色的衣裙并不占优势。
全场气氛都被带动起来了,起哄的,鼓掌的,“你我二人以看客们投掷花朵的数量为胜负!”阿依热丽说道,“将胜负留给台下的观众!”
阿依热丽早就看中了龙天啸,她自持貌美,舞姿过人,想要委身于真英雄,可是几次都被龙天啸拒绝,这次居然看他还带来一个女子,更是生了嫉妒,有意下去挑衅,没想到那姑娘竟然经不起激将。
如果她赢了,众人面前,他也没理由食言拒了自己,他那夫人也没理由不让自己过门,她也能离开歌舞坊从良,下半辈子安稳。
虽然这姑娘是个美人,可是比舞蹈她可是这歌舞坊的头牌,谁敢与她一较长短高低来。
“既然是客,夫人先请!”阿依热丽满心自信。
“承让了!”上台前,凌梦知对众人说道:“不知哪位英雄的宝剑借小女子一用!”
“我的!我的!”众人纷纷亮出自己宝剑,甚至还有镶满了钻石的短剑,梦知环视一圈,最后选了一柄极其剑。
“不知夫人选何乐曲?”歌舞坊的老板问道。
“将军入阵的鼓舞曲即可!”
众人不解,这将军入阵的鼓舞曲除了强劲的节奏并无花哨的音乐,没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鼓声由低沉转向急促,编钟的乐声空灵深远,只见台上纤弱的女子素衣寒剑,应声而起,紧凑的急促的节奏,身姿轻盈,如燕御风,翩跹振翅。
琵琶声掺进来,鼓声徐缓,如同将军的脚步阵阵而来御风而行,梦知剑舞青丝烟散,清冷眉目,身姿矫健蜂飞蝶转。
刚柔并济,寒剑飒飒,女子身姿柔媚,如碧海生波,卷碎白浪共舞,青白色夜明珠辉映寒剑,美人步,步步生辉,莲足慢,曼曼如歌。
鼓乐声停,众人未动,连台上的阿依热丽也是怔怔的,难道他们不喜欢这剑舞?梦知呼吸微促的看着众人,直到那宝剑入鞘,方才掌声雷动,那鲜花也如雨纷纷投来。
“夫人,你赢了!”阿依热丽知道气氛已经被她带动起来了,铿锵的剑舞,令在座的英雄心潮澎湃,她跳再多的热情洋溢的舞步也是比不过她那壮阔的剑舞。
输在她这样的舞蹈之下,阿依热丽也不丢人!
梦知肯为自己而舞龙天啸就已经是感动的不得了,还献出如此震撼的剑舞,这也是他见过最好的剑舞,“四爷艳福不浅,得如此佳人!”
龙天啸将披衣给她穿好,跳了一场,喝了那么多酒,该带她回去了,全场男人的眼光都被她吸引过去了,龙天啸可不打算让自己娘子给一群男人眼馋。
“内子今天有些酒醉,我先带她回去,改日再来拜访!”龙天啸带着梦知出了歌舞坊。
“我今天搅了你的好事对不对?”在马上她有些开始东倒西歪的,龙天啸抱紧了前面的人,若不是喝多了,怕是也不会酒壮怂人胆上去给自己跳舞。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跳舞,还跳的如此好!”他亲昵的在梦知耳边说道。
“我就会内一种,是她碰上了,我今天发挥好!”梦知打了个酒嗝,有些害羞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对不起哦,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大家闺秀,她自小习得的素养,即使所有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忘不了这刻入了骨子里的骄矜。
“你有没喝醉?回答我?”她捧着龙天啸的脸问道,却模模糊糊的出现了另一个人,她还曾与谁共醉?
“醉了醉了,你躺好,我替你更衣!”龙天啸想好好地照顾她,好歹脱了披衣再睡觉,她这酒量也是奇差,日后可不能让她喝酒,还一杯一杯的给他倒,自己先倒了。
龙天啸的脸一会儿一模糊,她记不起来,什么都记不起来,怎么会这么没用,凌梦知敲着自己的脑袋,吓得龙天啸握了她的拳头,以为她头痛的厉害。
“我去准备醒酒汤,你躺好!”龙天啸向外去追醒酒汤怎么还没好。
一头栽在床上的梦知,看着珠帘碰撞外的模糊身影,突然叫了一声“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