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和小产的案子算是结了,最后的凶手也找了出来,虽然并没有治刘宜君的死罪,可是对于她来说,活着的冷落和失去信任无疑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
风遇尘并没有禁她的足,可是府上人人皆知是她绵里藏针的害了珍娘的孩子,还企图嫁祸给孙夫人和王妃,她也无颜面在府上走动,更是将打理王府上下事务的权力一并交了出去。
看着管家放在自己桌上的印鉴风遇尘发了很久的呆,也不知道还能想起何人能够当起这个家。
孙勤勤的脾性,伽蓝王妃的身份,孝和的不情愿,只剩下李氏、吴氏,可是两人位份又低,管家见风遇尘许久没说话,进言道:“王爷,小的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讲!”风遇尘抬头问道。
“侍妾李氏,是个规矩的人,而且性情端庄,虽出身低一些,可是是个能当家的人选,彼时刘侧妃还当家时,李氏时常辅佐左右。”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反正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选了李氏,不行就再想办法,“既然让李氏当家,就不能再是侍妾了,不然无法服众,就封李氏为夫人,掌印操持府上大小事宜!”
“王爷还有一事”,管家抬头说道:“那几个丫鬟如何处置?”珍娘小产可是卷进去不少丫鬟。
“慧慧如今清白了,赔些银子,让她好生养病!”风遇尘说道,“至于书香,她也未参与其中,放了,送回凤宁苑继续侍奉刘宜君,絮儿这个丫鬟,心性歹毒,不仅不劝阻主子作恶,还要纵容,出谋划策,送到边城监舍关押起来,不能留她在府里,至于那个阿黛”,风遇尘有些迟疑,毕竟是伽蓝王妃带来的人,他还是不好处理的。
“至于阿黛,就送回青霞苑吧,让王妃自己处置,本王相信王妃能处理好此事!”毕竟阿黛的背叛受害人是伽蓝,不是别人,她们主仆自己的事情,就由她们自己处理。
被管家扣押起来的絮儿其实并没有背叛刘宜君,管家严刑拷打都没有让这个嘴硬的丫鬟说话,而风遇尘在刘宜君那里不过是骗她絮儿已经坦白,诈取刘宜君的信任,实则刘宜君最后崩溃也是被她自己的失望击败。
“你们是要带我去哪里?”絮儿被上了枷锁往府外押。
“我要见侧妃,你们放开我!”絮儿不停的呼救,希望自己的主子来救自己,她没有背叛侧妃,他们的计策也没有败露。
“侧妃,你是见不到了,倒是可以见见边城监舍里的恶棍、流氓!”
“我不去监狱,放开我!”絮儿被架起来仍然不停的挣扎,“我要见侧妃!”
“你的主子已经招了,杀了人,还得珍娘小产,你还有什么冤枉!”管家呵责道。
“侧妃怎么可以认罪?”絮儿失神的喃喃自语。
“带走,不要扰乱了府里的安宁!”管家一甩袖子,身子单薄的絮儿就被架走了,府里都是看热闹的人,管家指着絮儿说道:“日后谁再干出此等恶事,比她还要下场凄惨!”
絮儿被架走了,关押在一起的阿黛吓得颤抖不止,捂着双耳不停的念叨着“不关我事,不要杀我……”,只是她说着回纥语,别人听不懂还以为她是疯了。
“阿黛!”管家的一声厉喝吓得阿黛双瞳涣散,“放了我吧,不关我事,是他们让我害人的!”
管家推开了她抓着自己的手,吩咐其他人将阿黛拖下去,“将她送回伽蓝王妃院里,等候处置!”
听到自己要被送回青霞苑,阿黛一脸惊恐,“我不去,我不要见公主,我不要见她……”
此时的伽蓝正坐在堂中等着阿黛,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从回纥带来的婢女竟然背叛了自己,就是在秦素映和孝和警告她时,伽蓝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可阿黛就像是加塔,让她失望、绝望。
为何自己最亲近的人都要背叛自己,伽蓝不明白!
阿黛并不敢看伽蓝的眼睛,她缩着身体被压在地上,哆嗦着躲着伽蓝审视她的目光,那双碧蓝的眼睛如同审视着她的心灵。
“阿黛,你为何要陷害我,如果是我对不起你,有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便饶了你这次,不做追究,你说吧!”
伽蓝心里坦荡荡,她对阿黛虽然不能说情同姐妹,可是却是从未薄待过阿黛,她脾气泼辣,可是从来不会苛责阿黛,为何就让一个自小侍奉自己人,如此无情的背叛自己!
阿黛灰蓝色的眼睛望向伽蓝,一个躲闪,一个锐利,目光相接的刹那,阿黛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不甘心!我们年纪相仿,为何我要做一辈子奴婢,没办法嫁人,一辈子要做你的丫鬟。”
“可这是命运,你为何要谋害我,不惜说谎的背叛我!”伽蓝激动地站起来喊道。
他二人说的是回纥语,屋子里的其他人看不懂,只能看懂两人的表情似乎都很激动,而且阿黛声泪俱下。
“所以我要改变这奴隶的命运,不要再做奴婢!”阿黛不再躲闪朝她喊道,“可她们骗了我,除了让我成了阶下囚。”
她低下了头,呢喃道:“如果真的有来世,宁愿在母亲的肚子里就死去,宁愿生下来就被掐死,宁愿从不曾活过,也不要再成奴婢,也不要被称为杂种的活着,更不要在市集上被贩卖,你知道吗?我生下来的孩子也是贱籍啊!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摆脱自己贱籍身份的原因!”
伽蓝不再言语,她默默地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人将阿黛拖下去,她无话可说了,阿黛突然疯了一般的大笑,那笑声越来越远,却又似乎在耳边越来越近,直到听进了心里。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一直坐在屏风后的孝和问道,她们之间的对话孝和听不懂。
木然的坐在椅子上的伽蓝眼里留下了一滴泪,轻轻地哭泣,“阿黛的背叛是我想不到的,我如此的信任她,可她毕竟跟了我十几年,从我还是一个孩子起,她就照顾我。”
伽蓝腮边的泪看起来她是如此的脆弱,她有些孩子气的用袖子擦了下脸颊,继续说道:“可我竟然不忍心杀她!”
阿黛被丢进了府内关押罪奴的柴房里,她已经绝望了,想必此刻的伽蓝正在考虑如何杀掉她最解气吧,真是可笑,她努力了那么久,就是这样一个下场。
在她答应絮儿的时候,她就知道,如果成功了,这辈子她都要承受良心的煎熬和谴责,伽蓝对她并不差,给她最好的,不让她受气,她回报给她的就是背叛。
现在阿黛也觉得自己解脱了,一切都释然了,她再不用余生都不安了。
被关了整整两日,柴房里暗无天日,又湿又冷,绳索捆着她如同捆住了一只跌入了陷阱的兽,断食断水,阿黛虚弱的看着房梁,心里还明白事,或许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折磨死自己,她觉得自己挺不过明天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冷空气和光一并拥挤而入,阿黛已经坐不起来了,靠在柴垛上,看着进来的人,是伽蓝!她不会认错的,她们一起相处了十几年,朝夕相对怎么会认错。
“来人,将她松绑!”伽蓝吩咐道。
绳索被解开来,阿黛的身体如同干枯了上千年的干尸,麻木不堪,她抱着自己的身体虚弱的看着伽蓝,只见她是如此的高傲看着自己,一双碧蓝的眼睛,像是那天他们初初相见。
“你自由了,这是你的卖身契!现在还给你,自今日起你便出府,你我再不是主仆,再没有任何瓜葛!”
她竟然放了自己?“你不杀我?”阿黛问道。
“你想要脱离贱籍,你不想再做奴婢,我给你,就是想要告诉你,只要你告诉我,我便会给你,不必如此的背叛我,我要你即使脱离了贱籍,也一辈子带着良心的谴责!”
阿黛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头埋在双膝上,手里握着那份卖身契哭泣,伽蓝走了,他们两个人不再有瓜葛,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解决了阿黛后伽蓝也像是放下了心结,也不再终日愁眉不展了,还去了寒竹苑找孝和喝茶。
“来着王府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喝茶了,在回纥,即使是皇廷,茶叶也是珍贵的!”伽蓝最喜大红袍,这点倒是和风凌尘很像,以往在京城时每次她也是给风凌尘煮大红袍喝。
被掳走这么长时间了,她也好想风凌尘,还有爱颐,不知道何日才能与他们相逢。
“你的茶要溢出来了!”伽蓝提醒道,孝和不知道怎的就开始出神了,“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怎么突然成熟了?有这样的心性肯放阿黛离开,如果是我从前认识的伽蓝,可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孝和收了神问道。
“人总是要长大的!”伽蓝看着那些枯枝尚未发出新的枝桠,“在经历过这么些事情后我也懂事不少,人生在世无非贪嗔之念,连加塔,父王、阿图什都避免不了的事情,何况一个小丫鬟呢,我便饶过她了。”
“而且”,伽蓝突然顿了一下,“我这辈子已经身不由己了,如果阿黛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就让她如愿吧,成全她就当成全了自己!”
伽蓝喝了口手里的茶,问道:“秦大夫呢?说了这么会儿话不见她,往日她可都是对你寸步不离的。”
“哦,素映上街去买药材了,有几味药材怕别人选不好,所以她亲自去了!”
今天早起,素映接到了一张字条,是庆阳关里的人来的,素映心疑是准备有动作,所以她一早上借着买药材的名义上街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情势如何。
孝和一直在担心秦素映的安慰,可是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心急如焚却面若静水。
“你们两个好有雅兴,寒春烹茶,青梅煮酒,满室生香!”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刚才念叨的人这会儿就回来了,脱了一身寒气的斗篷笑靥如花说道,孝和见她如此悦色的神情,心里也安定了不少,看来情况不错。
“快来喝杯热茶吧!”孝和递了杯茶过去,素映臂弯里挂着采买草药的篮子,伽蓝好奇她买了什么想看,刚伸手想掀开上面的锦绸,素映便拿开了篮子,说道:“草药气味难闻,王妃还是远些吧,别染在了身上就不好去除了!”
素映给了孝和一个眼色,她会意的连忙手扶了额头,装作很晕的样子,素映连忙扶了她,关心的问道,“可是坐的时间太长了,要不躺一会儿吧,你身子还虚弱呢!”
“哎呀,都怨我,来这儿与她聊了好半天了,又是让她烹茶又是忙碌的,一定是累坏了,快歇着吧!”伽蓝连忙起身,吩咐自己的新婢女,“丹丹,拿斗篷来!”
“别急着走,再坐会儿吧!”孝和扶着头挽留道。
“你呀别记挂我了,快休息吧!”伽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素映吩咐了敏敏去熬煮每日喝的汤药,自己扶了孝和躺下,两人在内室压低了声音说话。
“怎样?可是他们要行动了?皇上来了吗?”
素映点了点头,说道:“皇上现在就在庆阳关,前日秘密抵达,他们想尽办法给我们送信,就是希望我们能做好准备,等到他们剿灭叛军时,我们能够准确的得到他们的接应!”
“何时起兵?又是怎样的计划?”
一听到风凌尘来了,孝和心里踏实了,好像是两颗心缩短了整整几千里后,挨得越近便越安宁。
“三日后,我会收到详细的计划和时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等着他们的好消息!”素映也是压制不住的悦色,自从边城叛乱起,她就盼着能够重新平定荣惠亲王挑起的叛乱。
“那就等到一切时机都成熟时我们再告诉伽蓝,如果她肯跟我们走那便带上她,如果她执意回故国,我们也不要勉强她!”孝和点了点头,三****只需再等三日就可以与风凌尘相遇了。
“所以这几****要养好身体,养足了精神等着皇上来接你,回了京城,你就能看到爱颐了!”素映心里隐隐的担心,孝和虚弱的身体是不是还经得起这一番折腾。
“放心吧,为了爱颐,为了风凌尘,我也会坚强的!”孝和自从来了西北后第一次这样轻松,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