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秦素映剪了下烛花,光更亮了些,她停了手中的针线看了眼还在磨磨蹭蹭写字的田七,每日学习十个新字,他偷懒只学了六个,秦素映便罚他将剩下的多写几遍,天都黑了也没写完。
“好了,剩下的明日再罚,洗漱一番睡觉吧!”素映将东西收整好,今晚外面的寒风刮得呼呼作响,她也困得睁不开眼睛。
田七刚脱了衣服爬上床,素映来不及梳洗外面便有来客,是徐圭的声音,素映提着灯掀开幕帘,果然是徐圭冒着风雪入夜前来。
“徐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秦素映披了斗篷迎出大帐,怕吵到里面两个睡觉的孩子,迎出来素映方才发现,原来外面不只是徐圭,还有韩常,只不过他一身夜行衣,蒙着面,隐蔽的极好。
“秦医官,有要事相商,营中的两个孩子就交给韩常吧!”徐圭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眼里是着急和忧虑,反正韩常也是信得过的人,素映点了点头,将灯给了韩常随徐圭去了。
暗卫最怕的便是光天化日之下,所以韩常吹灭了灯,悄无声息了进了营帐之中。
“徐大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大事徐圭是不会轻易来找自己商量的,刚一进营帐徐圭便向着秦素映跪了过去,吓得素映连忙要扶起他,可徐圭却是实打实的跪在地上不起来。
“秦医官,我胥盛到了危急之时,如今西北尽是虎狼之人,唯有秦医官是瑞珏所能信任的!”
“徐大人,有什么话您起来说!”秦素映扶起了徐圭。
徐圭从袖管中拿出虎符来,金镶玉的一只白玉老虎,男子的手掌大小,秦素映一件这东西眉头深锁问道:“徐大人,你拿这虎符做什么?”
如今西北的元帅是老将冯常,虎符应该在他手里才是,怎么会到徐圭的手中,徐圭压低了声音对素映说道:“军中恐有哗变,为了避免这虎符落入他人之手,以防万一,须一人携带虎符前往朔州搬来援兵,不然我胥盛将士固守的西北就要被奸人割据一方了。”
军中哗变?秦素映不敢相信,“徐大人是谁要造反?”
“夫人难道还不明白,皇上为何派瑞珏于此,就是为了早有异心的风遇尘!”
“你是说荣惠亲王要造反?”秦素映一直知道朝廷两党之争,也知道喻青帆活着的时候是皇上的人,可是这风遇尘真的敢造反,“徐大人,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夫人可还记得荒漠边缘的加塔王子部落?加塔部落意欲造反阿图什,又怕胥盛趁虚而入便试图与我皇帝为盟,早些与我相接触,可我堂堂胥盛怎么可能与一个反贼行如此勾当,那加塔便派遣使者闵婴勾结风遇尘,提出的条件便是助风遇尘夺权西北,割据为王,手握兵权!”
听了徐圭的话,秦素映这才知道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秦素映接过徐圭手里的虎符问道:“我能做什么?带着这虎符去朔州求援?”
“不,据内应的消息,他们准备两日后入夜起兵造反,如今军中风遇尘招募了大量的新兵,都是他的死士,而喻家军在几次与回纥人的战斗中锐减,一旦他们造反,冯常将军恐不敌,所以须韩常带着虎符朔州请援军,一定不能让他们造反得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为了掩护这个人,须扰乱耳目,不然怕是出不了城虎符便会落入他人之手。”
“我明白徐大人的意思,我连夜启程,扰乱他们的视线,掩护韩常出城!”秦素映抱拳应道,“只希望两个孩子承蒙徐大人照顾,如果我回不来,就将两个孩子送到京城,交由皇后抚养!”
秦素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她既是掩护韩常出城,必定会引开敌人的视线,必经九死一生。
“夫人请放心,此番行动,瑞珏定会差遣可靠的人随行!”徐圭抱拳拜别,秦氏的勇气令他敬佩。
“夫人!”秦素映转身欲离去的瞬间徐圭叫住了她,“夫人要小心栾将军,他不是我们的人!”
秦素映没有答话,只是侧头微微的点了下,栾青从来都不是他们的人,只是秦素映没想到会与他为敌,疾步走入夜色之中。
四个护卫,相貌上秦素映都有印象,似乎是喻青帆的旧部下,护送秦素映前往朔州,人太多目标会过于明显,一行人连夜策马,从密林方向出边城,这条路线虽然会慢一些可无疑是最隐蔽的,这也是反军能想到的。
边城入夜,伸手不见五指,风刮着云将月亮完全的遮住,秦素映的心跳得厉害,恨不得胯下的马多生出一双腿来跑得更快,眼看着疾驰大半个晚上入官道,素映遇伏,一排白羽箭射在马蹄前,受惊了的马儿嘶鸣着向后退。
素映勒紧缰绳,脱下帽子,只见对面是一队人影,大约二十几个人,身着铠甲,腰挎长刀,从后面上前一个人,即使一片漆黑里秦素映还是感应到了对面的那个人就是栾青。
感应真是玄妙的东西,嗅不到气味、看不见模样、触不到肌肤,却依旧能根据一个模糊的动作,一个抽象的影子就知道是他。
“深夜出城所为何事?”问话的是栾青,军中女眷甚少,马上身姿挺拔的女子不用看见脸便知道是秦素映。
今晚他在此处拦截是受了荣惠亲王的吩咐,连续三日边城已经禁止随意出入,从昨夜开始,只是栾青没想到他第一个拦下的人竟然是秦素映。
“私事!”彼此互不相见,可素映似乎能看见那一双浓眉和星目,灼灼的看着自己,眉心微皱。
“边城戒严,请回吧,大后天一早戒严方才解除!”只听见秦素映的声音,栾青也能想象得到,她清冷的双目,倔强的神色,也知道她绝不会乖乖地回去,接下来该如何办?栾青心里没数。
“我有令牌,必须现在出城!”秦素映一方先燃起火把,骤然的亮光,火烧着油发出呼呼的声响,一晃而过秦素映素净的脸,她手里举着军中畅通的令牌,凭此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大营。
火把亮了方才看清,对面至少二十几个人,严阵以待,还有弓箭手,栾青原本的银甲此时成了青铜的颜色,腰间挎着玄机剑,如此的讽刺,秦素映将宝剑给了他竟是为了让他谋反的!
“滚开,不要耽误我们出城!”举着火把的人强硬的说道。
“我说过,大后天一早接触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栾青看着火把颤抖的光照亮的人脸,坚定地说道。
“我手里的令牌是元帅的军令,你们竟敢无视,难道是想造反吗?”秦素映看着栾青,她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人一马的影子。
“来人,将几个人绑了!”栾青心想着将秦素映带回自己的营帐,一旦有行动,他也可以护着秦素映不受伤害。
“弟兄们,冲过去!”秦素映的目的是拖住这帮人,给真正出城请兵的韩常时间,于是她不顾性命的一夹马腹,带着仅有的四个护卫试图冲散对方的阵型闯过去。
素映等五个人燃起了火把,知道马匹害怕火,遂举着火把近身扫去,对方的战马果然是受惊不停地乱窜,阵型混乱,马上的人把剑欲还击,阻止火把靠的太近。
有人拔剑,栾青怕别人伤了秦素映便策马迎上去,一脚将马上的秦素映踢下了马,落马的人沿着斜坡滚了好一会儿,栾青拾起了落地的火把驾马去寻。
“上马!”栾青伸手给地上的人,“跟我回去!”
“我不会跟你走的,今日要么出城,要么死在这里!”秦素映落马时摔了手臂,有些疼的抱在怀里,狠狠地瞪着马上的人。
“我不会杀你,不代表别人不会!”
“岂不是正好!”秦素映有意拖延时间,“与其死在乱军之中,死在这荒漠里倒算干净,日后只求路人路过我的尸骨能大发善心的埋了!”
“秦素映!”栾青被她气得胸疼,迂回的劝道:“你想过悟儿吗?他怎么办?”
“任凭天命吧!”
见她丝毫不为所动,连悟儿都不顾了,栾青没工夫与她废话了,试图俯身将她拉上马,却被秦素映一把扯了下来,秦素映动作利落的将他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削铁如泥的玄机剑此时架在栾青的血肉之躯上。
将素映那四个护卫绑了的卫兵骑马围了过来,将挟持栾青的秦素映包围起来,栾青看着素映知道她不会忍心杀自己,却也没有动。
栾青眼神瞥见素映身后马上的一个卫兵试图悄悄地抽剑暗算素映,他大喝一声:“都不许动!”那卫兵将拔出寸许的剑又按了回去。
“都后退!”秦素映架在栾青脖子上的剑慢慢收拢,试图从身后挟持他,素映当然知道以她的身手根本没办法绑得了他,可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马上的卫兵都知道秦医官与左将军的关系,所以都驾马向后退了几步,依旧围着秦素映,“都退出百米外!”秦素映喊道。
就在她一分心之时,栾青身手极快的将身后的素映以擒拿手压在地上,她手里的剑也到了栾青手里,“绳子!”栾青吩咐道,马上的人扔了一根过来。
“别捆着我!”秦素映一挣扎,胳膊便扭得生疼,量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栾青便将秦素映抱上了马背。
“放开我!”
“将这几个人投进边城监舍,其余人继续埋伏!”卫兵隐了起来,栾青带着秦素映往大营的方向回去。
“你要带我去哪?”秦素映问道。
“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医官营帐!”
“我要出城!”秦素映第一次与他别扭,往日但凡她有不顺心便以沉默对之,这般模样栾青第一次见,要比一个沉默的素映有趣得多。
“不要乱动,再摔下马我可不管!”栾青勒紧了缰绳试图让马的速度慢下来,怕她真摔下去。
“你送我回去做什么,等到军中哗变之时被乱军害死吗?”秦素映质问道。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任何人都不会!”
“我要回京城,你送我走!”秦素映自然是要不配合的扭动,身后的栾青看不见路只能勒住马,两人下马,在荒郊野外,此时遮月的云被风吹走了,月光下如此清明。
“天亮后我送你出去,现在哪里也不能去,四处都是伏兵,乱闯只会丧命!”
“你为什么要造反?”秦素映突然问道,身后的人半晌没有说话,“为什么要与我成为敌人?”
“很多事身不由己!我是荣惠亲王帐下的将军,我要服从他的命令!”
“如果他调遣不了三军,你就不需要听从他!”秦素映第一次寻着栾青的眼睛,她从栾青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无奈。
“我在此截获你就是为了虎符,它可在你身上?”栾青问道,眼神里没有志在必得的贪婪之色。
“有也不会给你!”秦素映负气说道。
“所以要带你回去搜身!”他拉起缰绳要驾马。
“为什么不现在就搜?”秦素映再次拖延时间。
“我不会勉强你,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的不适!”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秦素映握住了栾青的手,试图诱降,“我不想与你为敌,如果你能不加入反军,我们一起离开西北,不好吗?”
她的眸子从未如此温柔过,乌黑的眼珠里只有自己的影子,“你是在诱降我?”栾青克制的问道,可他眼睛里的动容是瞒不住的,所谓既是爱情自然瞒不住。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远走高飞?”栾青拉着秦素映有些激动的问道,与其诱降栾青更恨得是秦素映骗自己,用他渴望已久的条件诱惑自己却只是权宜之计。
“三个条件,一我守孝三年,少一日一时都不可以;二抚养悟儿,你要将他视如己出,日后我们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三卸甲归田隐居仙人谷,从此你我相守不生异心,你可能做得到?”
秦素映其实并没有想好,她的诱降的确是卑劣的权宜之计,可既是栾青这样问了,她便抛出了如此苛刻的三个条件,如果他拒绝,那也不是自己无情欺骗于他,如果他同意了,对自己如此有情有意的男子,她若是错过,余生总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