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姑娘,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她话不多但是笑起来平静悠扬,她柔弱的眼睛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
孝和抱着孩子轻声的哼唱,有有节奏的轻轻拍着怀里熟睡的爱颐,孩子满月了,面皮白净莹润如白玉般,长长的睫毛闭着眼睛时如同小扇子垂着,脸颊上两坨肉肉尤为可爱,像是嘴里塞了两个圆圆的小包子。
奶娘的奶水足,爱颐生下来本来像个小猫一样,这一个月喂得却是又胖又圆。
孝和哄孩子时唱的歌风凌尘从来没听过,便饶有兴趣的撂下了手里的折子看着母女二人,孝和恬静带着微笑的神色加上孩子安然的沉睡让风凌尘从未如此的温馨过,这种暖意是冬日里殿内添置了几百个暖炉也做不到的。
孝和对抚养孩子似乎有执念一般,万事亲力亲为,她在月子里不方便动时便要抱孩子,出了月子了更是喂奶要看着,换尿布要盯着,睡觉也要自己哄着。
宫里的子嗣向来都是由奶娘带大的,生母位份够得每日也看不了多久,吃喝拉撒都有奶娘和年长的姑姑带着,没人敢反抗宫规,也就这么承袭下来了。
孝和执意要自己带,风凌尘也不阻挠,一则万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这是太医嘱咐过得,何必惹她不痛快,二则风凌尘对母亲的思念,自己的子女若是能随着生母长大,何乐而不为。
爱颐睡着了,孝和将她交给风凌尘抱进了内殿的小床上,爱颐是风凌尘的头一个孩子,开始连抱都不会,现在却是娴熟得很,爱颐在他怀里没有丝毫的惊动。
“抱出去吧,我俩也说会儿话!”孝和说道,外面听了信儿的四九赶紧示意奶娘进去将孩子抱出去,风凌尘拿了狐裘的斗篷将孩子围严实了方才让奶娘抱出去,怕招了风寒。
“这几日见你没日没夜的看折子可是有事发生?”孝和问道。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风凌尘扔了手里的折子摇了摇头,“登州要修寺庙,儋州要办公学,吏部要朕确认新派去西北的将官,还有山阴郡主要回去省亲……”
孝和亲手捧了杯茶过去,宽慰道:“好歹虎门的海盗消停了,西北的事情有进展了,大事不出这些小事烦是烦些,可好歹你能睡得安稳。”
说起西北的事情有了进展,风凌尘举到了嘴边的杯子又落下,问道:“你写的密信送到西北去,那秦素映要回来岂不是就打乱计划了,我们自然是希望徐圭能够撮合二人的,那秦氏若是走了,此计不就不成了?”
“你懂什么!”孝和黠了他一眼,像风凌尘这样没有情调的人哪里会明白,“你不了解秦素映,她很难对他人动心的,一则与我哥哥感情好,二则她本是孤傲之辈,芳心难动,你让她与栾青朝夕相对,绝对不会擦出火花来,唯有跌宕之事才能让两人一点点的走近。”
道理风凌尘都懂,可是还是没懂为啥孝和信中给秦素映暗示要她回来,“这是欲擒故纵,到时候你就明白了!”都说一孕傻三年,爱颐好像是风凌尘生的一般,反倒是他要‘傻’上三年了。
……徐圭安排好了秦素映回京的日子,马车和一队卫兵,那个原本来西北寻自己的暗卫韩常也因为临时留任无法归京,这是素映和徐圭都没料到的。
“秦医官,真是不巧,若不是才发现那封留任的信件,怕是要抗了圣旨掉脑袋的,想必皇上也是没料到夫人这么快就决定回京了!”徐圭解释道。
“无碍,有卫兵护送就够了!”秦素映回头看了眼拧着身子的田七,再一次的问道:“你跟不跟我一起回去?”
田七手里拧着衣服上的毛毛,嘴撅的老高,看了眼秦素映,一脸委屈的样子,半天才说道:“我想让干娘和弟弟一起留下来!”
“我们要回京城,也希望你跟我们一起回去!”秦素映蹲身说道,看着田七终于没含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用手背抹了一把鼻涕,嚎啕大哭道:“我不想走,我舍不得干爹,我也舍不得干娘和弟弟!”
田七年幼命途多舛,失去双亲流落街头,没感受过什么亲人间的温暖,饱受这人世的炎凉,栾青极其照顾他,让田七有了依靠,秦素映给他母亲般的呵护,让田七有了家的温暖。
在田七的记忆里,在军营的所有日子都是高兴地,尽管有战乱,可似乎在他身边的人都关心他,那些老兵更是喜欢他,教他舞刀弄剑,教他挽弓射箭,而且田七还可以保护悟儿,让他觉得自己足够的强大,可突然间一切又变了。
干娘要带着弟弟离开,去那个千里之外的叫做京城的地方,他不想走,他会想念那些跟自己一起生活的士兵们,也会想念干爹。
“田七,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离开,去京城,有我和悟儿一起,二是留在西北大营,跟着栾将军还有徐大人!”
田七虽小,可他有自己的选择,秦素映让他抉择人生中第一个路口,田七终究要长大,在这样的乱世,他那样的身世,提早的学会选择没什么不好。
田七看着秦素映的眼睛,止住了哭声,想了想抬头答道:“我要留在西北……不仅是有干爹和卫兵们,我还要去杀回纥人,为我的爹娘报仇!”
秦素映心里有些哀伤,她很希望将田七带走,就像她想带着悟儿在仙人谷里毫无纷争的生活一样,可这是田七的选择,她要尊重他的意见。
秦素映起身,朝着徐圭福了福身子说道:“徐大人,田七年纪尚幼,您多照看,也希望你能转达栾将军,田七托付给他!”
今日离去,栾青并没有来送自己,听说他去了狩猎了,秦素映心里既高兴却又莫名的失落,离别让他们终于成了陌路,斩断情感最直接的办法要么是死别,要么是生离。
只可惜她未能最后与他道谢,谢他在荒漠中舍身救自己,谢他几次三番的为了自己不顾安危,谢他待悟儿极好,谢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时间不早了,我们启程吧!”秦素映拭干脸上的泪,转身出了大帐登上马车,田七疯了般想要抓住秦素映的裙角,却被徐圭揽在怀里。
听着田七的哭声,素映挑起车帘最后看了眼送别的人,嚎啕大哭的田七,面有戚色的徐平,略带一丝笑意的徐圭,她似乎又看见那个笑起来一口白牙的栾青也站在那里。
“启程!”秦素映落下车帘说道,依旧穿着那身初来西北时的棕色半旧的披风,马车渐渐远去。
今天是秦素映离开的日子,栾青带着几个卫兵在边城郊外的林中狩猎,今日的栾青如同神箭后裔一般,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猎了一头鹿,两只兔子,箭无虚发。
此时他盯上了一头虎,因为栾青浑身的杀气几乎是百兽静默,都躲了起来,连一丝的鸟鸣都没有,身后的卫兵窃窃私语,“将军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杀气?”
“你怎么这么蠢?不知道今日秦医官离开西北,将军这是心里有火!”
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栾青这种从地下一点点走上来的,身后两个小兵的话吓走了他箭下的猛虎,调转马头,箭指那两个八卦的小兵。
从未见过左将军一脸杀气,他向来待身边的官兵极好,此时那两个小兵连忙下马求饶。
箭倏尔射出,擦过了其中一个小兵的头皮,穿透了他的束发扎到了地上,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只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一个令兵停马在了落箭处。
“何时如此慌张?”栾青收了弓问道,面色冷厉,还以为是回纥人突然来犯。
“启禀左将军,护送秦医官的卫队出了意外,此时就在城外不足十里处!”
那令兵话还未说完,栾青即刻驾马疾驰而去,身后的卫兵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整队跟随而去,可栾青胯下的是良驹,跑起来岂是那些马匹能够跟上的,未出几里路便见不到将军的踪影了。
边城外十里有余,秦素映没想到护送自己的卫队会心怀不轨,那几个人是徐圭安排的,没想到竟然比兵痞还要无耻。
刚行了十里路便推脱说天气寒冷要休息,秦素映也是体谅他们,便同意休息了,没想到有几个士兵竟然偷偷摸摸的掀开车帘偷看自己。
那眼神里是无耻是猥琐,让人觉得恶心,“滚开!”秦素映警觉的喊道,心里有些惊慌失措了。
没想到丝毫没有吓退那些人,只听见外面传来邪恶的笑声,无赖的喊道:“秦医官,出来休息呀,这天寒地冻的陪兄弟们暖暖身子可好?”
一阵起哄的声音,他们又来掀车帘了,秦素映拿了手里的银针甩了出去,刺中了其中一个人的手,那几个心生歹意的卫兵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意欲强闯马车。
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道:“秦医官你也是孤独寂寞,莫不如与弟兄们排解排解!”
“滚开!”秦素映抬脚将上来的人蹬了下去,怀里的悟儿也开始哭了起来,“好烈性的小娘们儿!有点意思,怪不得栾将军喜欢,这样的胭脂马才有意思!”
他口里污言秽语,却还是不死心的要上车,秦素映飞针出来,那些人也是不敢靠近,不知是谁往车里扔了一把类似香粉的东西,素映下意识地捂住了悟儿的口鼻,自己吸入了一部分,那味道她即刻辨认出来,是催、情作用的逍遥散,颇为烈性。
中了逍遥散最好是逃离香味弥漫之处,通风多饮水,可外面是虎狼纵横,她出去就是自投罗网,没一会儿素映觉得自己头发昏,从脖子根开始向上发热气,口舌干渴,她中毒了。
她手里的针快没了,她该如何自保,那些流氓鼠辈还在不停地骚扰自己。
抱着孩子的手都开始颤抖,秦素映在那马车里想了一百种死法,她的性情必定是宁折不弯,可悟儿怎么办?突然间一声‘咻’的箭响,伴随着外面的人死命的喊叫,马蹄声如雷般的传来,外面有谁喊了声“是栾青!”
吓得一群人骑上马四下逃散,栾青单骑搭箭射到了一个兵痞正欲掀开车帘的手臂上,担心秦素映的安慰他并没有顾上去追那些混蛋。
“素映是我”,马车外终于传来了熟识而又温暖的声音,秦素映掀起车帘,四目相对时,一个是惊恐后的楚楚可怜,一个是后怕的怜惜。
她两颊发红的异常,将悟儿递了出来,有些双目迷离,说道:“快带悟儿走远些,你不要管我,别管我!”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栾青就是来救她的,怎么可能不管他,他伸手想要将素映从马车上扶下来,却被秦素映推开,“你走开啊!不要理我!”
逍遥散的药力终究是上来了,秦素映眼前的栾青终于模模糊糊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她晕倒了。
栾青将秦素映和孩子一起带回了大营,经徐平号脉方才知道素映是中了一种名为逍遥散的催、情药物,这种药物没什么伤神的副作用,就是比较烈性,一些营中的劣兵时常偷偷出去花天酒地,便从青楼得了这种东西。
怪不得秦素映赶他走,栾青看着躺在床上浑身汗湿,两颊绯红,昏迷呓语的秦素映问道:“徐医官,如何解得了这种药?”
“这,没有解药,唯有”,徐平挑了挑眉毛看了看栾青。
“你出去!”栾青看着床上的人吩咐道,徐平顿了顿却还是做了一揖出了大帐。
徐平一出大帐就被徐圭掳走了,问道:“你用的药怎么没解药?”
徐平一脸讶异的看着徐圭道:“是你说的,要一蹴而就的法子,我这可是一蹴到底了,你反而怪我,要不是你说是皇上的意思,打死我都不敢跟你干出这样的事情,那几个边城监舍放出来的逃犯装作兵痞,还是以我的名义提的,你给我处理好。”
徐圭本意是想让栾青再次英雄救美留下秦素映,增进二人的感情,这一出岂不是没有回头路了,这秦素映恢复了意识后,思前想后此事蹊跷岂不是要杀了自己,徐圭觉得他得跑路,不然就得死在秦素映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