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痒得厉害,像是被蚁虫咬了一般难受,栾青从集市上回到营中后半个时辰开始的,他不在意的抓了抓,最后越抓越痒,皮肤红肿,赶忙去军医帐中。
“左将军今日怎么过来了?”徐平起身以军礼参拜,他虽是年纪要比栾青大些,可是位份还是不能僭越的。
栾青不知如何解释,将红肿发痒的手伸了出来给医官徐平看,“不知为何突然发痒,而且抓挠后更是痒得厉害,如今已经肿了!”
徐平看着栾青的手的确严重,红肿是他因为痒抓挠所致,除了因为抓挠而红肿之外并无任何蚊虫叮咬的迹象,皮肤也是平整光滑。
徐平先是皱紧了眉头,忽而像是记起了什么,在栾青的手上闻了闻,果然有一股子山药汁的味道,徐平方才舒缓了眉头,吩咐帐中的侍从道:“取一盆醋来,另外将煎药的炉火加旺。”
按照徐平的吩咐,栾青将双掌置于醋中浸泡些许,然后双手在煎药的炉火旁烤干,果不其然方才还刺痒无比的手不再刺痒,除了抓挠的外伤微有疼痛。
徐平拿了外伤的药膏涂抹在栾青的手上,凉凉的触感,还带着一股子甜甜的气味,军中医治向来粗糙,如此气味清新,亮晶晶的药膏倒像极了女人惯用的。
“徐医官,不知道我这手痒是因何所致?”栾青还搞不懂的问道。
徐平拱了拱手答道:“回左将军的话,您手上应该是沾染了山药的汁液,所以才会无故的发痒!”
“我并未接触过山药!”栾青更是不解了。
“哦?那就请将军回忆是不是有人趁您不备暗算了您,用事先备好的山药粉末沾染到了您的手上,不知不觉间便刺痒无比!”徐平问道,这种可能性更大。
栾青回忆了今日街上的经历,唯一有肢体接触的便是那个蒙面的女子,她打开了自己的拦住她的手,会不会是她借此暗算自己,将那山药粉末染在了自己手上。
见栾青眉头紧皱回忆的出神,徐平却说道:“说来也巧,属下原本也是不清楚这种手段的,有幸见过一位姑娘用过这种手段让一个七尺多的汉子浑身刺痒的在地上打滚,却不知道缘由,后来方才知道她是用了防身的山药粉末!”
“巧了,我今日遇到的也是个女子!”栾青突然一愣看着徐平。
徐平有些错愕,想了想说道:“卑职说的可是故去的喻将军的夫人秦大夫,当初卑职还在帐中学医时,她就已经是名满军中的神医了!”
“那女子我不认识,轻纱遮面,身材高挑,不过她身上确实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栾青觉得有些巧合。
徐平倒是脸上的尴尬神情更严重了,“将军,秦大夫用此手段可是因为那个士兵对她图谋不轨颇有恶意,难道将军今日……”徐平挑了挑眉毛表示不解。
“我可没有对她图谋不轨!”栾青反应的极快回答道,“我就是想知道她的来历,没想到她出手倒是够狠的!”栾青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
徐平笑了笑,将那瓶药膏给了栾青道:“将军的伤并不严重,这瓶药膏便是秦大夫留下的,味道香甜,触感冰凉,在下一直私藏不舍得用,不过卑职倒是觉得暗算将军的恐怕不是秦大夫,因为秦大夫应该在京城的喻府,不会出现在边城的!”
是啊,栾青将那个精致的药瓶揣进了怀里,心里想着,徐平叫她夫人,自己见到的那个女子应该还是个韶龄的少女,虽看不清脸面,可是她身姿轻盈,气质清丽,与自己印象里那些被称呼为夫人的女子天壤之别。
“药膏我留下了,多谢徐医官!”栾青起身拱了拱手说道。
出了医官的大帐,栾青看了看那个药瓶,素白瓷的药瓶,上面绘了一朵蒲公英,他却是莫名的觉得,这瓶药与今日街上遇到的女子应该是有关联的,至于这朵‘蒲公英’似乎是哪里见到过的。
……从集市上买了些肉和蛋的秦素映撑船渡过天水河,她服下避瘴气的丹药,系好了渡船,一路走回了仙人谷的木屋和竹舍,她从京城带着悟儿已经出来月余。
喻青帆——死了!直到今日秦素映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所以她要离开那个令她几近崩溃的地方,回到仙人谷,这里的环境或许可以慢慢的麻醉自己,让她忘记不愉快,忘记自己出过谷,忘记自己遇到过喻青帆,和与他缠绵的那些日子。
突然摇篮里的悟儿哭了起来,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可能会更快的遗忘,她准备离开的那些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带走悟儿,最后她选择自私的带走孩子,那是青帆唯一的血脉,与她性命一般,如何能割舍。
想到这儿秦素映笑了笑,口口声声说要忘了喻青帆,又怎么可能,她放下篮子将孩子抱了起来,宽衣喂奶,轻声的哄着。
原本在仙人谷,她一直吃素,谷中的野菜、野果足供她所需,可是现在要给悟儿喂奶,她不得已要更多的东西进补,所以才会经常出去采买。
为了避讳外人,秦素映再次带起了面纱,她一身孝服本来并不惹人注目,可今日却还是遇上了一个莽撞的少年,素映相信他并无恶意,可还是给了他些教训,那些山药粉够他痒上一会儿了。
竹舍里在煮甘草水,炉子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悟儿有些对边城干燥的环境不适,有些咳嗽,孩子还小素映不忍心给她喝药,所以便自己喝了甘草水,再化作乳汁喂给悟儿,这几日明显他要好得多了。
透过碧绿的轻纱帘看去,狼兄和他的伙伴们再也不进院子里了,应该是怕吓了悟儿,素映从前在这仙人谷独居那么多年,竟从未觉得孤单过,可是此番回来却是觉得无比寂寞。
狼兄也不像那些年风华正茂了,毛色也杂了许多,像是人到中年的男子,须发不再茁壮,好在他还是远远地卧着看着素映,眼里带着一丝的哀色,看来狼兄也知道自己重回仙人谷一定是过得不幸了。
悟儿喝饱了奶又开始睡觉了,秦素映熄了炉火端了甘草汁坐在竹舍外的藤椅上,抱着双膝有些寂寥的说道:“狼兄,他待我很好,可是他就那么走了,抛下我们母子,我多想忘了他,当做从未相遇,从未相爱,从未相许!”
院子外有狼兄哀嚎的声音,是哀戚的,素映知道野兽的听觉都是极为灵敏的,看来自己的倾诉,狼兄是听得到的,而且再安慰她。
慢慢来吧,秦素映饮尽了碗中的甘草水,口舌里留下奇怪的味道,她不是一瞬间爱上喻青帆的,同样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忘记他,让漫长的岁月来磨平她对喻青帆的思念吧。
秦素映消失了一个月了,青衣卫这边倒是有点头绪,杨业一有消息则赶快入宫禀报,毕竟皇上每问一次脸就一次比一次黑。
好歹这次算是有了可靠地线索,“启禀皇上,在前往边城的路上有人曾见过一个与喻夫人形貌体态相近的女子,同样也带着一个孩子,不过她租雇了一辆马车,只身赶路,很少见到真容,入了边城的地界之后人便消失了。”
“你能肯定是到了边城?”风凌尘的笔停了下来,挑眉问道。
“卑职可以确认,在途安客栈掌柜的认出了喻夫人的画像,当时夫人重金包下了客栈,所以他印象深刻,那包下客栈的两锭金子上也刻有通安的字样,可以确认是官金,当日皇上赏赐喻府的百两黄金皆烫印通安字样,错不了!”
秦素映往边城方向去了,难道是回仙人谷?她在哪里长大,如果不是青帆不会出谷,所以很可能回到故地,风凌尘吩咐道:“派青衣卫去装扮成重金求医的病患,于仙人谷求见医仙扁鹊后人,确认谷中之人是不是喻夫人!”
“微臣遵旨!”
杨业前脚刚离开,四九便进了来,风凌尘撂了手里最后一本折子,问道:“何时?”他还准备召见李琳准备一下秋季武举的事宜。
四九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看四周的下人,拂了下手,侍奉的宫女都退了下去,方才说道:“皇上,您的后院起火了!”
“什么?”风凌尘口中的茶还没咽干净,一脸的疑惑,“朕的后院就剩下一个女人了也能起火?沈才人?谦贵人?哪个是敢惹皇后的人?”
“皇上,后宫可没人敢惹皇后,是陛下您点了火!那喻府的丫鬟山茶不知道怎么就写了密信送进了宫里,娘娘知道了喻夫人带着世子失踪的消息,这会子慕云宫的火可是压不下去了!”
果然是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纸能包住火的,风凌尘兜了兜自己的下巴起身转了两圈,今日之事他能摆平看来是要使尽浑身解数了,好在杨业算是有了点进展。
“知道了,朕马上过去,起驾!”
慕云宫里碧桃拿了扇子给喻后扇风,嘴里还不停地劝道:“娘娘,一会儿等皇上来了,事情就清楚了,或许没那么眼中,您宽宽心!”
喻孝和扶着肚子瞪了眼碧桃,小丫鬟吓得马上没了话,只顾着扇扇子,“去看看风凌尘怎么还不来?”看来是真生气了,都直呼皇上姓名了,碧桃撒腿往外跑,与进来没有通禀的风凌尘撞了个满怀。
“奴婢该死!”碧桃连忙跪下,四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赶紧阖上门,这家丑不能外扬,皇上怕老婆的事情后宫里传传就得了。
“夫人!”风凌尘凑上了前几步远,“听我解释!”
“解释吧!”她冷着脸看着自己,风凌尘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我也担心你,这不怕你着急,所以呀没敢和你说,而且现在秦素映和悟儿有了下落,就在仙人谷,秦氏之前住的地方,两人好好地,就是想散散心!”
“好!”喻孝和看着风凌尘的眼睛说道,“让嫂嫂书信一封报个平安给我,问问他何日回府上?家里都在担心她!”
“行行行!”风凌尘躬了腰坐在床边说道,“这就差杨业去办,消消气!”他伸手摸了摸孝和的肚子,一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架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担心伤了胎气!”风凌尘有经验,通常话说的通情达理的时候越是在气头上,马上就要接着但是了。
“但是!总不是事事瞒着我,家里该多着急,山茶说已经事发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还以为宫里搪塞她,她是挂念素映孩子在外是不是遭了不测,护住心切,若是我知道也可以帮着你安抚家里不是!”
“夫人教训的对!”风凌尘继续摸肚子。
“我看你什么事都瞒着我,以前的誓言都当做耳旁风,是不是我生完孩子才发现,其实后宫都新纳了三千佳丽了,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风凌尘神色慌张,赶忙说道:“怎么可能,朕的三千佳丽不都已经为了皇后解散了么,剩下那两个,是夫人觉得可怜留下住着,这可就是冤枉我了,哪有那样的心思!”
罢了,她也不说那些没用的了,“再有第三次,我就要翻脸了!”喻孝和挑了风凌尘的下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嗯?不是只有这一次?何来第三次之说呀!”
他真当自己一孕傻三年,喻孝和将他的手拿开,说道:“别以为我好糊弄,我哥的事情瞒了我那么久,又是把我送到相国寺去,又是苦肉计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眉眼扫过去,“我是心疼你国事缠身,尽量的体谅你,知道你比我痛心,所以尽量安慰你!”
“夫人深明大义,不愧是一国之母!”被戳穿了的人开始戴高帽子,谁说一孕傻三年的,喻孝和怎么还不傻?是不是生出来了就能傻一点了。
方才风凌尘说秦素映去了边城,她转了转眼睛问道:“凌郞,我哥遇刺的事情,嫂嫂知不知道是谁所为?会不会想着去找风遇尘寻仇?”
孝和担心秦素映知道了太后党密谋杀害喻青帆,所以下了决心找风遇尘寻仇,这可不是好事,西北现在不能再添乱了,而且秦素映会不会因为谋害亲王一事反而害了自己。
“朕一直没有言明其中内情,只是说青帆途中遇害,而且喻氏过于哀伤还未想着复仇的事情,至于她会不会后知后觉朕倒是摸不准!”风凌尘这一被问也有些担心了。
“既是知道了她的下落,快差杨大人派人去吧,也好探探形势!”
“你放心!”风凌尘拍了拍孝和的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