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出谷?嫁给你?”秦素映瞥了一眼那地上打落的碗和一地狼藉的粥,冷笑着问道:“就凭这一碗粥?”
“姑娘,能熬一碗粥的人委实数不清,可甘心为姑娘熬一辈子粥的人却仅此一个!”
他一双有力的手,有力的臂膀,将素映牢牢地抱在怀里,盛夏的天气,鼻端都是略带汗湿的气息,“若你愿意,此生我绝不会放开你!”
他的眼睛很诚挚,他的臂膀很踏实,也分不清是哪一点感动了秦素映,或者当时只是认定了,他揭了自己的面纱是天定的姻缘。
徐策的病好了之后,秦素映便随着喻青帆离开了仙人谷,度过了那道雪山融水的河,自此别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喻青帆将素映带进了军营,彼时风凌尘还是太子,身在西北军营戍边,为身为元帅看着女扮男装的秦素映有些皱眉,“这位就是仙人谷身负盛名的医仙?”
“秦姑娘是神医扁鹊的后人,医术了得!”喻青帆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呼她为秦姑娘。
“先带秦姑娘到帐中休息,青帆我与你有话说!”风凌尘颇显恭敬,离魂箭的毒只有她能够解得了,为了破了回纥人的阵法,风凌尘是求贤若渴,哪怕是个姑娘他也会恭敬待之。
“青帆,秦姑娘是女儿身,军中不得有女子出入,违者当推出辕门斩首,这一点你是知道的!”风凌尘提醒道。
“末将知道,可是秦姑娘若要医治受伤的士兵就得留在营中,所以末将才让她女扮男装,况且营中不是也有女子吗?”
喻青帆口中所谓的女子是营妓,戍边将士日子疾苦,而且别家数年,有些是数十年,内置营妓是胥盛准许的,“那怎么能一样!良家子不得入军营,除非那秦姑娘甘愿入籍!想必就算是她愿意,你可能愿意!”
“入籍当日不行,可是可以让素映女扮男装,反正她也是以军医的身份留在帐中,不会惹人怀疑的,知道素映身份的除了元帅、我和徐策之外再无旁人!”
风凌尘还想辩驳,可是见青帆眼神里异常坚定,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而且还坚持留在身边,想必是真心已许,便未再多言,说道:“那就由你来安排,不过叮嘱秦姑娘要事事谨慎,不要暴露了身份!尤其是你自己!”
风凌尘伸手拍了一下喻青帆的后背,“不要总是直勾勾的看着秦姑娘,不然还以为你是有龙阳之癖!”
“为何是龙阳之癖?不是怀疑素映是女儿身?”喻青帆眼睛一立问道。
“你素来不近女色,早就风言风语说你是有龙阳之好,如今好了,来了个俏军医,真是替你愁!”风凌尘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元帅应该担心自己才对!”喻青帆竟然学会回嘴了,从来都是自己怼的他说不出话来。
“笑话!本帅要担心什么?”风凌尘傲娇昂头,冷冷的问道。
“将军一副游龙戏凤,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姿态,小心有一天被哪个姑娘拴住了心!”
风凌尘竟被逗笑了,哼声说道:“世间能有如此佳人?怕是还如同青帆之小妹,稚童年纪,等到亭亭玉立之年,本帅早已满心沧桑了!”
“我小妹?”喻青帆想了想孝和的年纪,撇了撇嘴,“年龄倒还差些,末将的小妹顽劣至极,怕是就连太子殿下也降伏不了的!”
风凌尘眼眉一挑,眼风横扫而过,“我不只是太子,还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大抵风凌尘的野心从那时起就如此,但他却从没想到,与青帆的戏言,竟然真的成真了。
秦素映出了主帅的大帐之后被安置进了军医的营帐,里面的刘大夫年事已高,已经在西北整整二十几年了,身下两个年纪尚幼的徒弟,徐策亲自引荐道:“这是秦公子,医术了得,之后就留在帐中随着刘大夫您了!”
素映男装英气逼人,刘大夫打量一番后拱了拱手,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生的一表人才,素映连忙回礼,“在下学识粗浅,还望前辈不吝赐教!”素映知道自己医术了得,可是营中医师与寻常诊治不同,更多靠的是经验和处理伤口的熟练程度,以及精准的指出病症,这漫长的经验积累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公子谦虚了,日后我们便一同为元帅和喻家军效力了!”
谦虚之言还未道尽,营帐外匆忙抬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肩头中了一剑,此时浑身抽搐几乎要昏死过去,“北面在阵外巡逻的弟兄被回纥人偷袭了,马上有打量的伤病送过来!”
“前辈,你先处理后面送来的,我替这位兄弟拔箭!”素映将裙角掖进腰带里,蹲身,手握住残余的箭身,拔箭讲究用寸劲,平直拔出,而且速度要快,用剪刀斩去残余箭身,一扥而出,一股血喷涌出来溅在她的身上,取了金创药按在伤口处,一口热酒喷了过去,那伤兵已经疼得昏过去,素映这有条不紊的包扎。
“抬到一边休息,按着方子熬药,注意看着他是不是发烧!”她下笔速度的写下方子说道,起身顾不得脸上未拭去的鲜血说道。
记不得医治了多少伤员,最后那一身米色的衣衫被蹭的尽是血渍,好在总算是忙完了,她坐在门口的石头上休息,帕子也用完了,只能用稍微干净些的袖口擦擦脸。
一张干净的帕子递了过来,竟是喻青帆,“累坏了吧,处理这么多伤兵!”他挨着素映坐下。
“是呀,要比千金诊金一个病人是累得多!不过,比起那样的日子,今日方才知道生命何其珍贵!”素映看着坐在不远处吃饭的将士,“都是韶龄的少年,若没有战事想必都是争缠头的五陵少年。”
“他们会感谢你的!”喻青帆看着她染了污血的侧脸说道。
“那你呢?”她眼波飞了过去问道。
“我?”喻青帆负手靠在一边,闭着眼睛说道:“我不只会感谢你,还会娶了你!”
几日下来惊心动魄,素映几日未曾好生洗漱过,一身的汗臭和血污,她趁着月亮高挂之时去了野湖边上准备洗漱一番。
束发散下,褪去软甲,赤足沐浴,倒影里的自己似乎是黑瘦了许多,秦素映怜惜的捧了捧自己的脸,自己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果然是个女子?”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惊得素映即刻起身,是个女子,衣着素净,脸上还有脂粉气,却是生的眉目娇好,素映记得她好像是营妓里唤作迎娘的女子,素映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可不是好事。
“营中不得出现良家子,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砍头的!”她莲步轻移过来,缠着手上的头发说道。
“那你想怎样?揭发我?”好在是一个营妓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想封住她的口也容易一些。
“揭发你,我才不会,反正喻将军得了你离魂箭的解药后就会把你赶出大营,那个男子会用自己的前程做赌注,而且还是一个相识几日的女子,他一个世家公子,眼中又是如何入得了你这样的姿色!”迎娘酸气十足哼笑了一声说道。
“你胡说什么?”素映心中错愕。
“你以为呢,喻将军就是为了得到那解药才留你在身边,营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不然我是如何知道的!”
迎娘的话让素映颅中充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株最高的野草,野草的荆棘将手心割裂开,一滴滴的流下鲜血来。
是啊,不过认识她数天,怎么可能感情至深,他来到仙人谷就是为了解离魂箭的毒,她也是真天真,那男人不过是用了一碗粥,几句情话就撬动她素来孤傲的芳心了。
秦素映敛了脸上的悲痛,回头望了眼倒影里憔悴的自己,松开了捏着野草的手,捡起了地上束发的发冠,错过迎娘时说道:“今晚之事你最好闭严你的嘴,喻将军是元帅的亲信,对付你一个营妓,还绰绰有余!”
“他如此薄情,你还为他着想?”迎娘嗤笑一声,明显嘲讽。
“即使如此,我秦素映不想亏欠任何人,权当做是为了那碗粥吧,毕竟从没有人为我做过任何事!”素映凌然而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迎娘,什么粥不粥的,她啐了一口,好在她将事情做了,也希望付冰能够实现他的诺言,帮助自己脱籍,离开这只能以色侍人的大营。
你若无情我便休,她秦素映独来独往十几载,她娘亲说的没错,世间的男子大多靠不住,若是寻得到靠得住的一定要珍惜,所以她生怕错过为自己素手做一碗粥的人,没想到也是付错了神情。
书信一封,连夜拿了令牌乘马离去,回到仙人谷,再也不会罔入了这尘世!她还是世间那个女医仙,妙手回春、千金买一命,只是那张面纱下的脸连一丝的微笑也是奢侈了。
仙人谷还是那个仙人谷,水一样的清,花一样的盛,瘴气还是在谷中弥漫,常年罕有人至,知道有一天夜里,木屋外狼嚎的烦人,秦素映披衣起来,还以为是狼群里哪只狼受了伤,趿拉了鞋子开了门,夜色中只见院子中间躺了一个人,那人身旁是好几只狼,看见秦素映出来了方才停止了嚎叫。
这是谁?素映提了鞋子走了过去,低头一看竟是喻青帆,他已经中了瘴气的毒晕了过去,还是这几头狼将他驮过来的。
素映狠了狠心起身要离开,没想到那几头狼竟又嚎叫起来,素映回身大喊道:“吵什么?!你们不是讨厌他吗?为什么还救他!”
那几头狼又开始嚎叫起来,素映不耐烦的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说道:“好啦!我救他就是了,你们走吧!”
将他丢在竹馆内,熬了汤药,以解药敷了他的眼睛,秦素映便回了木屋再未理会,对这个男人她无话可说,等他醒了便将他撵出谷去。
素映正在泡艾草水,夏天的文字扰人的厉害,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玉腕,“秦素映,你为何不辞而别!”
他的脸色微微泛白,显然余毒未清有些虚弱,可攥着自己的手倒是有力气,“没有不辞而别,我留了书信,而且还有解药的药方,你还想怎样?”她这样做已经够意思了,连祖传的方子都留下了。
“你我的关系难道是一封书信撇的清的?你把我当做什么看待?”喻青帆质问道。
他还有脸来质问自己,秦素映挣不开自己的手,索性站起来说道:“你对我百般示好难道不是为了药方,不然迎娘怎么会知道,想必是你与她卿卿我我之时告诉她的,我恨透你了,你放开我!”
“迎娘是付冰的人,他一贯与我敌对,我不是告诫过你要小心此人,你是中了他们的计策了!”喻青帆太心急,猛地咳了起来。
素映拿了甘草汁喂给他止咳,“鬼要相信你的话!”其实素映一开始就在怀疑,这个初见的男子到底是不是已经爱她如同自己对他一般的倾心了,她的恐惧经不起一点的考验,迎娘几句话就让她完败。
“不相信哪句?”
“句句不相信!”他还是攥着她的手不放,素映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见她哭,喻青帆心中疼的如同盐水淋在伤口上,火钳沾染了烈酒入伤口,不顾她还哭着,便吻了上去,那片被骤然扯去的面纱,缓缓地落在脚边。
任凭挣扎,流泪,抗拒,他的吻始终不放,秦素映被那个吻安抚了,安静了下来,被按在他的心口,只听耳边他带着鼻音说道:“既是都不相信,我只能为了证明我自己将你绑了回去,一样一样的让你相信,相信我倾心于你,相信我爱慕于你,相信我愿与你厮守终生。”
多年后,秦素映还觉得他那样不懂风雅的人如何在那时一个吻降服自己的,火热且深情,把她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都吻散了。
“相公,那是你是如何想的?”
喻青帆枕了手看着身边的素映很诚恳的说道:“我谨记这去找你之前皇上告诫过我的话,不管你说什么,一定要强吻了你就对了!”
是风凌尘教他的!秦素映愣住了,怪不得一招制敌,原来是风月老手的计策,秦素映心里暗暗地咒了那风凌尘好几遍,就让他自此被喻孝和降的服服帖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