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喻青帆是要入宫的,晨起便整饬一番,多年甲胄在身,换上了常服宽衣倒是不慎习惯,秦素映单手撑着头看着喻青帆整理衣裳,尺寸都刚刚好,这衣裳是她亲手做的,本是还怕一别近年他的身材变化多,还好合身。
“今日入宫可有机会去慕云宫?”素映问道。
“去是一定要去的,当时在西北连她面都没见到,有太多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讲了!”喻青帆抖了抖袖子正冠说道。
“正好,一会儿你带了东西入宫,交给碧桃,让她移交孙太医入药!”
听素映神神秘秘的,青帆问道:“什么东西是宫里没有的,还要带进去?”
素映怕下了他,挑眉小声说道:“紫河车!入药用的,孝和身子虚弱如今正是需要营养!”
喻青帆堂堂七尺汉子一听到要吃紫河车,觉得头皮都麻了,“这样的东西不都是埋起来,哪有人吃的,岂不是和吃大活人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是悟儿的!(明远小名)”
对于喻青帆来说可能是难以接受,可对于素映来讲,紫河车入药也是寻常,尤其是像孝和这样身子虚需要大补的人,足月的男胎是求不得,虽然恶心了些,可至少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就吃下去了,所以才让他给了碧桃,以免让孝和知道不肯吃。
夫妻俩正说话,只见山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口中还念叨着:“不好了!夫人,那东西没了!”
“什么叫没了,你说清楚?”她生产前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山茶的,不要将紫河车埋掉,要留存好,还要如何洗净,如何处理,如何保存才能不变腐,难道都成了耳边风。
山茶也是一脸焦急的,谁要那种东西做什么,“夫人,奴婢当日实在是太忙了,没看住,本来接生后我要收拾那东西的,可是产婆说让我照顾夫人,她来处理,我昨晚找她去要,她说不记得了,后来还说可能是丢了!”
紫河车极其的稀罕,大多数人家都不愿将此物售卖,以免不祥,尤其是足月男胎的更是品相佳营养好,一定是产婆偷偷的卖了,素映心里一阵气。
“好了夫人,别动怒!”青帆抚了抚素映的背劝道,“拿进宫孝和也未必吃得下去,若是知道是悟儿的,还不得炸锅,丢了就丢了吧!”
“那怎么能一样,给了孝和是用来入药的,可若是拿到黑市上暗地交易,谁知道是不是入了那些方士的手用来炼丹骗人,还不如埋了!”素映不打算就此作罢,吩咐了山茶道:“你将那婆子找来,我亲自问她,连我喻府东西都敢私自动手脚!”
素映尚在月子里,这会子动气怕留下病症,喻青帆连连抚着她的后背,使眼色让山茶出去,自己劝道:“夫人,要不我入宫回来之后再解决,一定将那紫河车找回来!”
“你怎么还不走!”素映赶他道,刚生产过后,脾气都火爆的很,喻青帆被吼了之后也只能老实起身,说道:“那我入宫去了,夫人一定要等着我,”
“你快去吧,府里的事情难道我还主持不了!”素映性子向来不拖沓,在她眼里,丢了紫河车这样严重的事情不是喻青帆能够明白的,索性赶他走自己处理。
山茶得了吩咐,将那产婆急忙叫来,那婆子嘴里的饭都没咽干净,不想来也被喻府的下人架了去,跪在地上绷着满是皱纹的脸,拿眉眼斜了下秦氏,心虚是掩饰不住的。
“我问你,你是接生的,接生时那紫河车去了哪儿?”素映冷声问道,开门见山。
“我也不知道,当时乱了手脚,不知道去哪了!”那婆子拉着脸咬死不承认。
“紫河车在黑市交易的价码是百两现银一个,足月的男胎当日出售可要到三百两现银,你说你弄丢了紫河车,我如今将你告到衙门去,一是告你未经府上准许私贩紫河车之罪,二是告你在黑市上买卖,别说比还想就着这门手艺吃饭,活命都是两说!”
得罪了喻府上的夫人,那婆子也是斗胆做事,三百两够她再活一辈子了,所以她不要命的把那紫河车卖了,产婆被吓得慌乱了,口不择言说道:“我没有在黑市上出手!”
“那你卖给了谁?”素映问道。
那婆子知道自己口误,低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别人家都觉得那东西不祥,通常糊弄说是埋了就对付过去了,没想到这喻府上的夫人竟然盯着要这东西,甚至生之前就吩咐了丫鬟看着,她也是倒了霉,若不是有人出高价买了去,她也不会铤而走险。
喻府可是官家背景,自己得罪不起了,吞吞吐吐的说道:“卖给了一个旁人,像是宫里出来的,是个太监!”
宫里的太监?涉及宫里素映还真的深思,宫中需要紫河车从不需要这样的途径购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用宫里压着我,只要你说出是哪个公公,就饶了你!”
喻家再得意也是臣,宫里的人那可是天子家门,她秦氏也要忌惮,那婆子像是得了免死金牌,硬气的说道:“那公公叫何春,宫里宫外走动多少年了!”
太监何春?秦素映口里念叨了一遍,暗地里购买紫河车,看来这宫里的猫腻可真是不浅。
喻青帆打府里出来后直奔宫中,却在宫门口遇到了荣惠亲王,习惯性地双手示军礼,尽管已经褪去了甲胄,“王爷今日也入宫?”
“本王向来在宫中自由出入!”风遇尘下马答道,“听闻喻将军昨天喜得麟儿,恭喜!”
喻青帆礼让荣惠亲王先行,立在一旁让路,只见风遇尘走了几步远回身说道:“代本王向皇后请安!”
一个王爷竟然对皇后如此无礼,喻青帆挑眉怒目,却又不知这风遇尘与小妹有什么瓜葛,敛住了自己的脾性看着风遇尘走远。
一入宫四九便在候着了,朝着喻青帆作了个揖恭谨的说道:“喻大人,皇上传大人直接去慕云宫!”皇后的寝宫?看来皇上是想自己和孝和尽快见面,所以选在那儿,也是感念陛下隆恩了。
“皇后如今身子不便,皇上隆恩体恤,这也是大人之幸!”四九这样的人从来是不乱说话的,此番言语是故意说给喻青帆听的,他喻氏如今在后宫可谓是独得圣恩,自己所听到的传言,看来都是真的。
“陛下之隆恩,臣只有尽心辅佐,方能还报!”两人内敛一笑,再未多语。
喻青帆心里有底孝和在宫中过得很是舒坦,可见了面才知道她是过得有些无法无天,这样的场合穿着如此寻常,还让皇上为她添水,自己正数着核桃仁儿吃。
兄妹相见,孝和甚是亲热,虽然她与喻青帆没什么至深感情,可在西北之时她也是见识到这个兄长如何呵护她,所以颇有好感。
喻青帆礼数周到,拜了又拜,“青帆,朕选在慕云宫召见你就是为了少受拘泥,你也不要站着了,赐座!”
“臣站着就好!”他执意,也没人能犟的过他,索性就算了。
“嫂嫂和侄儿可好?若不是不便,真是想去府中看看悟儿,现在怕是要等上一个月了,待到嫂嫂出了月子才能入宫!”孝和说话随意并不避讳,风凌尘习惯了,倒是喻青帆紧张的要命。
“你若是实在想见,倒是可以让青帆下次抱了悟儿入宫!”风凌尘的温存让喻青帆怔愣,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朝堂上连虎狼之臣都要收敛锋芒的帝王吗?难道自己去西北之时他们把风凌尘掉了包。
这眼里嘴角宠溺的笑,亲手剥的核桃仁儿,柔声细语的不像个汉子,喻青帆看了眼四九总算是明白了,他方才与自己说的话那就是个提醒……如今皇上在喻后面前可是另一幅光景。
“青帆,此番付冰已除,你在西北能够掣肘的事情不多了吧!”风凌尘话里有话,没了付冰还有碍眼的风遇尘。
“回皇上,西北没了付冰虽是好事,可也有敝处!”
“说来听听!”
“付冰与荣惠亲王包藏私心,为了建功,不惜以牺牲荣惠亲王为代价,臣身上的伤就是证明,此番虽没了付冰在西北霍乱军心,可是荣惠亲王却要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来,甚至付冰众多手下可能都会投靠亲王!”
喻青帆说得有理,相当于走了一个镇山太岁又来了一个巡海夜叉,“青帆,棋盘上碍眼的棋子就要不动声色的除去,你可有什么想法?”
除去风遇尘一直是风凌尘的心病,西北是个修罗场,命如蝼蚁无关地位显赫,若是能不动声色以牺牲为由倒也是极好的。
喻青帆想了会儿摇了摇头,“皇上,自从上次重伤之后,荣惠亲王像是悟出什么,他自己几乎不再亲涉战场,而是在边城选了处府院做行宫,培植自己的心腹,重用大量新入伍的寒门士兵,他身边那个叫栾青的年轻副将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来是付冰的手下,得了赏识后追随了他!此人的确是武艺高强,缺点便是尚且年轻,没有依附。”
“看来西北的确是锻炼人,连荣惠亲王都学的聪明了!”孝和将温在炉上的紫砂壶提起,风凌尘伸手接了过去将她的杯子斟满。
“我们也该给这个立于卧榻旁的王爷安一双眼睛了!”孝和看了看风凌尘说道。
“娘娘的意思臣未明白!”喻青帆皱了两道浓眉。
“这宫里哪一处丫鬟出了宫,给谁办了事,皇上不用一盏茶都清明,可是西北呢,荣惠亲王提携了一个青年才俊,我们都不知道,甚至还以为那栾青是付冰的眼线呢,所以呀,王爷身边就是少了一道眼睛,皇上的眼睛!”
孝和说的对,这么多年穆太后将风遇尘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他几乎没有机会接近,现在时刻怎能少的了监视,放任他在西北为所欲为。
“皇上可还记得当日在云寿宫穆太后差点差了李琳和风卿卿的事情?”孝和眼波流转的问道。
“朕自是记得!”还是孝和力挽狂澜救了那桩姻缘。
“不如我们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荣惠亲王已经到了弱冠之年,身在西北苦寒之地,怎能身边连个王妃都没有!而且方才兄长说了,他已经退居边城行宫,那更是应该有个随军的王妃了!”
风凌尘悟出了孝和的意思,“你是让朕赐婚,选一个自己人做王妃,监视风遇尘?妙计!”风凌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人选不好定!”世家之中选出一个可靠地女子,还要有决心随军的可是太少了,西北那样的地方娇滴滴的弱女子如何能肯去。
“让臣妾替皇上分这个忧!”孝和笑了笑,像是已经有了主意。
风凌尘很好奇的附耳过去,根本没考虑还有外人在场不应该这样亲昵,只见喻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两人会心一笑,风凌尘又看了看孝和的肚子道:“好是好,可是不许太操劳了!”
“放心吧,玩玩乐乐的事情,况且还有碧桃在呢!”孝和莞尔一笑,倒是一旁的青帆满脑子雾水。
“喻大人!”孝和故作正经的说道:“王妃的事情交由本宫了,但是大人可是还有要务哦,那便是抑制住荣惠亲王的势力,不能看着他招兵买马的,堂堂的天子之威,难道还不如一个王爷有吸引力,别忘了我胥盛的猛虎之师也都是寒门之子组成的,不能腾达之后忘了本分!”
他去西北这几年孝和也被掉了包吧?喻青帆不敢相信说出这番话的是自己天真烂漫的妹妹,她可是在后宫自身难保的主儿,“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孝和也是坐累了,怕他们二人还有话说,便吩咐碧桃扶自己回去,临行时还不忘开了个玩笑,也算是给风凌尘听的,“我这个哥哥,真是眼里心里都是陛下,规规矩矩的站着,坐都不敢,更别提一口茶了,怕是皇上再拍桌子都要跪下了,无趣得很,臣来臣去的,也没个家人的样子,只有君臣之分,我是要进去歇着了!”
这话说的连四九都面露笑意,自古皇帝怕的便是手握兵权的人倨傲,喻后的这几句话倒是表了喻氏的忠心,也是给了皇上定心丸吃,好在他的兄长何其优秀,做的也是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