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街上静得很,反正城市也不大,她索性走着过去了。照着导航找到了红红火火火锅,正看见常山从停车场出来。
常山看见她,迎过来说:“哎呦,来啦?真难请!今天没开车吧,不多喝几杯别想溜!”
“别,我不会喝酒。”
“谁信?!走,我订了包间了。”常山过来抓着她胳膊就往里走,边走边说:“不过你这个老实劲儿啊!都多大了,还得爸妈点头才敢出来!怎么,还怕喝多了挨骂是怎么的?”
“今天还有谁?”鸥鹭赶紧把胳膊抽出来。
“还有王磊、还有张晓强,还有苏语燕……”常山回头说:“还有一个不是咱们班的,不过李南征你认识吧!”
“我现在回去行么?”鸥鹭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常山回头抓住她胳膊继续把她往走廊深处拖,“哎呀,你们女生就是多事!就吃顿饭还怕什么!哪怕是你欠了这些人钱也没有大过年要账的不是?”
“滚,谁欠钱?!”鸥鹭甩开常山的手。
“所以嘛,大学霸就别矜持了!赶紧!”
她郁闷地跟着常山走进包间,看见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坐着,正是李南征和苏语燕。
“请客的还不早点来!”苏语燕笑着站起来,人虽然胖了些,声音倒还是想当年一样甜。“我今天时间可不多啊,好不容易把那小祖宗托付给他奶奶照看着!回去晚了可得挨说!”
“这不来了么!”常山还是满脸带笑,说:“看我把谁叫来了?”
“哎呦!是白鸥鹭啊!还真是好多年不见了!”向来伶俐的苏语燕亲热地凑过来,“这些年还好?”
“还好……”
没等鸥鹭说话,苏语燕突然说:“我看你也过得不错,看这气色!你这口红是不是魅可那个……”
“雅诗兰黛。”鸥鹭尴尬地回答。
“苏语燕,查户口呢?怪不得刚才白大痴一听见你的名字都不敢进来!”常山一边翻看着菜谱一边说。
“哪儿?我这叫资产评估!”苏语燕回过头去朝常山飞了个眼。
“我是怕被你比下去!这么多年了还像当年这么漂亮!”鸥鹭艰难地说了一句场面话。
“鸥鹭啊,你跟我还这么客气!”苏语燕受用地接了这句恭维,回头拉着鸥鹭坐下,说:“可是老同学这么见外干什么,还不进来,难道我还能提当年的事情不成?”
果然是男生心大,女生记仇啊,鸥鹭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我还没提你倒提起来了。你提吧,我还怕你不提!她微笑着说:“老同学见面,哪能不叙叙旧?”
“我要叙!我得好好叙叙旧!”李南征突然说话了。
常山自己叫来服务员,忙活着点菜的事情,没理会他们。恰好门外又进来几个人,听见声音便问:“谁要叙旧啊?”
李南征说:“你们看,常山把白大痴找来了,这么多年都不理咱们,今天可不得狠狠揭她的短?!”
几个人一看鸥鹭坐着那里,都过来讨伐她说这些年不露面。
“哦,都是跟我寻仇来的,常山,你这是组的鸿门宴啊?”她强颜欢笑着说,想等着大家笑笑,赶紧把这话题结束。李南征非揪着不放,边笑边嚷道:“白大痴,你说你成天考那么多分,试卷给别人看一眼能咋地?我看你眼试卷还能抢走你的第一么?!大家评评理,在她背后考了两天试,一道题都没给我抄!属着那次考试坐的位置好,属那次不及格的科目多!回家挨了我爸一顿好揍啊!白大痴,你说你心狠不狠?”
鸥鹭有点诧异地望着李南征,心想怎么有这么多厚颜无耻之人,一个个还觉得自己挺有理啊?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损谁的面子,就说:“这还不是我小气,那次考试老师说谁作弊被抓到,两个一起成绩作废。小时候都傻,听见老师说句什么都吓得不得了,所以没敢给你抄。”
“哎?有这事么?”李南征自己挠起了脑袋。
“李南征啊,你当年课都不听哪能记住老师都说了什么?”张晓强笑着说,“当年就是看不开,把那么几分看得跟命似的,现在回头看看,上学时候一个单元考多考几分少考几分有什么区别啊?”有人替她圆了一下场,也有人跟着附和,李南征却像是还没解气,说:“白大痴,听见没,别把那几分看不开!”
“好,我以后看开!”鸥鹭干笑了一下。
铜锅和各类食材都陆续端了进来,大家碰过杯之后,常山主人一样站起来,张罗着把食材往锅里拨。刚拿起一盘墨鱼,苏语燕就皱了皱眉,说:“谁点的也不问一声?不记得我不吃腥的么?!”
常山不太高兴地放下盘子,拿起一盘红薯片,说:“有忌口自己不早说!我哪记得你怎样怎样?”
“这么多年又不是头一次吃饭,哦,你不记得我不吃海物啊?!再说哪有你这样不问问别人就把菜全点了的?”苏语燕不依不饶地发着牢骚。
“你什么时候又不吃海物了?以前去海边那次怎么没见你少吃呢?!你又不是回回,又不是说吃了过敏,凭什么别人每次都将就你啊?”常山还真把脸拉下来了。
鸥鹭跟几个和稀泥的劝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也不太爱吃墨鱼。”“没动退了就好。”“菜已经够多了!”
常山叫来服务员退了墨鱼,一边气呼呼地捞着肉一边说:“要不我从来不愿意叫那谁吃饭嘛!葱不吃、姜不吃、羊肉不吃、芹菜不吃、螃蟹不吃、鱼就吃那么几样还得看看活的死的,毛病多就在家好好呆着少出来!”
“那谁这么多讲究啊?”有人边吸溜着吃肉边好奇地问道。
“说的刘宇遨吧,他确实吃饭挑剔,嫌食堂炒菜用葱姜爆锅。高中时候基本顿顿吃煎豆腐和拌黄瓜。”张晓强一边调着碗里的麻酱一边说,“别人我真想不起来有这么多忌讳的了。”
“哎,刘宇遨怎么样了?在哪儿工作呢?”鸥鹭抬起头好奇地问道,没看见旁边的苏语燕黑了脸。看见张晓强朝她使眼色,她只好解释说:“我就问问,当时就你们几个到外地念高中了……”
“挺好。”张晓强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桌上莫名地静了半天。
挺好的话有什么不能问的么?是你们先提起来的哎!我冤不冤?鸥鹭低着头夹着盘子里的粉丝。
“白大痴,这么多年不来参加聚会,你不敬酒?”忙活了半天的常山突然冲着她说。
“哦,好……”她按下心里的不爽,站起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被看着灌完一杯啤酒。
“喝一杯哪够?不得三个?”常山起着哄。
“她还真是不能喝,这就上脸了。随意吧!”张晓强替她说了一句。
“哎,白大痴,你干嘛这么多年都不跟大家联系,不来聚会啊?光学习了啊?”李南征突然又说话了。
“哪里……”鸥鹭到底是软了心,不准备当着大家说苏语燕建群不拉她的时期,就想糊弄过去。
“是不是你们学习好的都不爱搭理人啊?”李南征不依不饶地说道,“当年坐你背后考试我可是领教了,都不抬眼看我下!”
“你当年还缺人看你?”鸥鹭淡淡地引开了话题。
“哎,是,我当年那是……岁月杀猪刀啊,不用你们说,我那天自己取出证件照来都吓了一跳,怎么皮都松成这样了。”李南征拿出自己的驾照,说:“你看这是我刚上大学那会,我自己都不敢认这是我了!”
“那还吃肉?快放下!素菜全你包了!”常山把蔬菜拼盘整个端在李南征面前。
“就是,娶了嫂子太幸福了才发福的吧!该减减了!”别人也纷纷起着哄。
趁着这时候,鸥鹭站起来去了外面。刚才那杯啤酒烧在脸颊上,她想去洗手间静一静。正慢条斯理地洗着手,苏语燕就跟了进来。鸥鹭朝她笑了笑,往旁边闪了一下。
苏语燕也是满脸笑得春光灿烂,亲切地问道:“鸥鹭啊,你现在是在哪儿安顿下了?”
“在西岩找了个工作。”
“那收入很高吧?”
“一般。”她笑了一下。
“怎么没留在美国?”
“哪有那么容易。”
“今天开车来的?喝酒没事吧?”
“走着来的,反正不远嘛!”鸥鹭把手伸到干手机出风口下,弄得满屋子呼呼风声。真是无聊,还是在评估自己有没有钱——没有也不问你借!
她和苏语燕一起故作熟络地闲聊着走回饭桌,一进屋就听见李南征在嚷:“你说,人是不是有病才会爱学习?!难道不是有病?!”
鸥鹭听见头皮一阵发麻,这是谈话中心又要回到自己身上啊,真够烦的!就不能聊点升官发财买房相亲养老保险之类的事情么?!
苏语燕听见李南征的话就说:“怎么,有人让你学习啊?”
“还说以前的事儿呢!”李南征给自己添满了啤酒,又把酒瓶子伸到鸥鹭面前来。鸥鹭吓得赶紧把杯子拿开了。“你干嘛?”
“你把杯子放下给你倒满!冲你当年考场上的见死不救,不得跟我喝一杯?!”
“老李,你怎么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常山在旁边边剔牙边问。
“我挨那一顿打阴影太大了啊!再磨蹭让你吹瓶!”李南征还是拿着瓶子要求白鸥鹭交出杯子。
别人在劝着李南征算了,苏语燕却转眼笑着对鸥鹭说:“你看老李这诚意,就喝了吧!杯酒释恩仇嘛!”
鸥鹭叹了口气,同学们倒还都是原来的样子。刻薄的还是刻薄,老实的还是老实,兴风作浪的还是兴风作浪,不长脑子的还是不长脑子。她把杯子放在桌面上,但是把手扣在杯口上,抬眼瞪着李南征,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对你影响那么大。”
“那是,相当大!赶紧!”
鸥鹭没有松开杯子,缓缓说:“可我还以为我当年已经为自己的见死不救行为付出代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