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里向来是鞭炮声和汽车警报器声此起彼伏，睡不安稳的。鸥鹭眯了一会还是坐了起来，就开了小灯，拿起手机来看看网友们已经制造了哪些吐槽春晚的段子——虽然春晚越来越不好看，但是完全不看也会失去不少跟别人的共同语言。她倒是没想不看，但大伯家客厅实在不堪重负，她们几个女孩子就到屋里关起门来说体己话了。
白鸽和白鹇也都有了到国外念念书的打算，她就帮着分析了半天。后来难免聊到一些旧事，也让人心酸。白鸽说：“鹭姐，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烦人！我拼了老命考个前十，想到爷爷面前摇摇尾巴，结果爷爷说你看你鹭姐都考前三。再拼半年老命进了前五，家里又都在说你看你鹭姐又考了个第一。”小一些的白鹇虽然没像白鸽一样最直接地经受“既生瑜，何生亮”之苦，却也附和着说从入学念书开始头顶就笼罩着一团“要向鹭姐看齐”的乌云。为了补偿这两个妹妹多年的精神损失，她只好给她俩发了红包。收完红包的白鹇往她肩上一倒，说：“姐你不要为今天破这点财委屈，还是我们厚道！要是你生在美国，可能都被同学bully得活不到大学！”
是啊，得谢谢同学们不杀之恩。今天上午刚想起来初中时候那一串破事情，那时候要是真被塞厕所坑里去了，好多人都没有今天了吧。活到这么大还真不太容易。
总裁，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骑自行车撞了你啊！她翻了个身，打开郁孤的微博和朋友圈，跟过去一样，没有什么更新。总裁家应该不至于为谁少干了点活唇枪舌剑吧？
睡睡醒醒捱到了天亮，她爬起来换衣服。妈妈新给她织了一件枣红色的大毛衣，她劝妈妈现在什么衣服都能买到，不如花点钱解放自己肩膀。妈妈说自己反正一天天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解闷而已。是啊，妈妈成天一个人在家，上了年纪觉也少了，怎么打发这么些时间呢？她收拾好自己房间，就跑到客厅去换上了昨天牵挂了一整天的沙发套，看着客厅新鲜点了总算心里透了点气。洗完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化妆包。
除了小学时候参加各类活动的红脸蛋，爸爸妈妈这些年都没怎么看见过她化妆的样子。
不好意思，你们得一点点习惯！
为了配这件枣红毛衣，她特意把口红涂厚了些。
在厨房准备早饭的时候，爸爸妈妈也起来了，一看见她都愣住了。妈妈冻结了几秒钟之后笑着说：“原来会打扮呀，以为你不会呢！”爸爸却一脸嫌弃地说：“一边玩去吧，怕你脸上零碎掉锅里！”
妈妈不以为然地说：“女孩子在好年纪里面，为什么不打扮啊？谁家女儿不是……”
一看大年初一早上又要吵架，鸥鹭赶紧举手投降，离开灶台，说：“老爸批评的是！我确实违反餐饮人员卫生规定了！应该下巴上挂个专业塑料口罩，脖子上再围个兜兜，都接着！保证颗粒归仓！”
被妈妈笑着撵出厨房之后，她溜回自己房间给郁孤发了个拜年信息。直到吃完饭送走了两拨拜年的邻居才收到郁孤的回复：过年好无聊啊！
我这里不无聊，我们这儿过分热闹了……但昨天在大伯家的那阵热闹她可不想给郁孤讲，家丑还是别传播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沉，六婶最后提到的引起全家人不痛快的那件事迟早得有个说法，这件事无论如何绕不过去。
“鹭鹭，去把外套穿上！咱们也出去走走！”妈妈在一边喊她。
这也是自己家过年的必要程序，初一初二初三这三天爸爸在家，初四开始就回到那边了。大年初一也照例要一家三口在邻里左右晃一晃，好像是从来都很正常。老邻居们都知道里面的蹊跷，也不说破。
回到家、被爸爸赶着去洗了脸才获得资格在厨房里做饭，菜刚扔下锅炒得噼里啪啦，手机就响起来。妈妈赶紧拿着她手机送过来。把围裙和菜铲子转交给妈妈，她走到厨房门口打开手机，是常山拨过来的微信语音通话。
有多大的事情得拨语音？别是要拜年吧。她皱着眉头接起来，常山在那边嚷道：“老同学你忙什么呢？！发微信怎么不回啊？！”
“不好意思，刚才在做饭没听见。”
“还做啥饭，别做了别做了！出来吃！不是跟你说了同学聚会么？”
“啊？今天就聚会啊？”她听了一愣。
“不今天还什么时候啊？大家都这事那事的，今天大年初一倒是个空，赶紧出来！”
“我家都做上饭了，我就不去了吧。”鸥鹭皱着眉头回答。
“哎，老同学，怪不得多少年约不到你，这么不给面子啊！”那边听起来不太高兴了。
“不是，今天……”凭什么动不动就给她扣这顶端架子的帽子？约人哪有不打提前量的？鸥鹭觉得自己火也要上来了。
这时候妈妈扣上菜锅盖子回过头来，说：“同学找你出去玩啊？去呗！家里没什么事！”
亲妈怎么是这样的队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耳朵倒是尖：“出来呗！你家里又没什么事！阿姨都让你出来了！”
“去！”妈妈继续用口形跟她喊话。
“好吧，去哪儿啊？”她无奈地翻了白眼。
“红红火火火锅知道在哪儿吧？一会那边见啊！”
红红火火火锅，这是什么破名啊？怎么不叫火火火火火锅？她扣上电话，瞪了妈妈一眼。妈妈一边往盘子里盛菜，一边理直气壮地说：“你跟同学见面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干嘛拦着？”爸爸听见声音过来，也帮腔说：“你这同学这时间找的是不太好，不过你就去吧。就算回来得少，你还能保准这辈子都不需要回来办事，不需要求人帮忙？难道在老家还不为人处事了？！”
她叹了口气，去梳头化妆，刚画上口红出来，就被爸爸狠狠剜了一眼。她赶紧低下头，灰溜溜地去穿外套，听见爸爸在后面骂道：“什么时候学得弄这么妖里子妖气，是不是让那小子教坏的？”
“老爸教训的对，我的确比较有伤社会风化。那要不我不去了？”她连连点头，谄媚地朝爸爸笑着。
妈妈挂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主持正义了。“女孩子化个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一天在这自己找气。鹭鹭，不用理你爸，快去吧！”
“去吧，早点回来！”
她登上靴子，打开门迈出去又回头说：“我还是晚点回来，不打扰老爸和老妈二人世界！”她没敢看爸妈反应就关上门，一溜烟逃下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