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了自行车,鸥鹭今天起得更早了一些。查完公交路线,她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刚把锅坐在炉盘上,就听见楼下响起一声怒吼:“白鸥鹭!”
什么情况?!鸥鹭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鸡蛋掉了。她赶紧打开窗户,往下一看——于泉和昨天晚上的师傅一老一少两张邪恶的笑脸正对着她。
“下来!不是说了来接你么!怕堵车,咱早点走,赶紧下来!”
“我……”
“早饭我买好了!下来!”
怕再次激怒邻居,鸥鹭赶紧放下鸡蛋,回房间拿外套和包。起来上厕所的睡眼惺忪的远岫游魂一样从她身边飘过。“嘿嘿,情况还不小。么么哒~”
百口莫辩啊!她跑下楼,正看见于泉对着一个买豆浆回来的老太太满脸堆笑地连声道歉。“昨天打扰您了,不好意思哈!我今天就去给她修手机!”老太太高贵地哼了一声,对着鸥鹭翻了下眼睛,袅袅上楼去了。
“喂,你到底干啥!”昨天晚上的梗还没玩够?!
“说了来接你啊!”于泉举起一份豆浆一份手抓饼挡在自己身前。“上车!”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鸥鹭转身向小区门口大步走去。
“我拿着!”司机师傅默契地接过于泉手里的早饭,于泉追上去抓住鸥鹭的胳膊。
“我自己去就好!”鸥鹭甩开他,加快步伐往前走着。后面伸过来一只手往她腰间一拦,接着脚就离了地。“你放开!”鸥鹭刚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被塞进了后座。
“师傅,开车!昨天晚上的三个驴肉火烧增重效果明显啊!”于泉坐在旁边带上了车门。
“你神经病啊!”刚坐起来的鸥鹭扬起背包往于泉身上砸去。
“这下我信了。”司机师傅一边发动着车,一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你们是不是有病?!让我下去!”鸥鹭真的生气了。
“报假警可是犯法的。”于泉抱着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别跳车啊,吓着其他司机!”师傅早就把门窗都锁了。
鸥鹭没接于泉买的早饭,气鼓鼓地靠边坐着一路没说话。一到酒店门口就拉开车门往外跑,差点把笑容可掬的门童顶一跟头。进了会场她就钻进工作间插上门,咣咣往桌子上扔材料和草纸。脑子都气乱了,她得整理一下思路。
在等车、等人、蹲厕所之类的需要消磨时间的场合,她完全不排斥看点开车碰瓷碰来高富帅、富家公子强抢民女、霸道总裁霸占傻白甜女主角之类的故事解闷。但是她接受不了这种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太离谱!虽然于泉有脸有身材有物质有文化,不算是霸道总裁也是一支绩优股。但是在两个人还就不认识的时候就叫她女朋友,还是为了和司机师傅开玩笑叫她女朋友,她坚决不答应。她白鸥鹭是一个理智的人,一个严肃的人,一个有自尊的人,一个追求独立自主的人。再这样跟她开没边儿的玩笑她就投诉!上一次选择自己悄悄辞职而不是公开维权,她还后悔着呢。所以,姓于的,你以为我是个包子?!捏包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拔开笔盖,在草纸上狠狠划出一道线,记下了现在的时间。“啪”,笔拍在了台面上。走着瞧!
中午吃饭的时候,鸥鹭拿“马上就去”搪塞了一下管她的美女姐姐,把自己关在同传箱里,压根没有出来。下午茶歇的时候,她还是坐在原地,于泉从她的箱子经过的时候敲了敲玻璃,但她在里面低着头,强装没听见,直到他的西装、衬衣搭牛仔裤的组合从玻璃里彻底消失才摸出早上匆忙装在包里的一盒康师傅饼干。
下午的会议结束后,她瘫在椅子里,吃完了饼干盒里的最后一片能拿得起来的渣。她无聊地把饼干盒子团起来,叹了口气。自己到底还是个包子。她的确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脾气,但遇到事情除了这样躲过去,没有别的办法。搭档的男翻译绕到她玻璃前面向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走了,她赶紧点点头,装作也在收拾东西的样子,一直磨蹭到会议厅里工人进来拆背板才站起来。一推开同传箱的门,就看见了那排熟悉的衬衣纽扣,她赶紧把门带上。晚了,像一切电视剧的桥段一样,于泉拨开门,把脑袋探了进来。“走,提车去?”他还是无忧无虑无辜无知地笑着。
鸥鹭没有回答,狠狠地攥着挎包带子。
“今天还吃驴肉火烧么?”
鸥鹭垂下眼睛,笑得再好看也不能动摇原则。
“不了,我有事回家。”
她的胃又背叛了她,在这时候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吧,你中午就没吃饭呢。附近有个……”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回家。”鸥鹭把“自己”两个字强调了一下。
于泉的脸沉下来,说:“怎么了?”
“麻烦让一下,我要走,谢谢。”鸥鹭坚定地盯着他。
“你不高兴了?”于泉没有挪窝,把门挡得严严实实。“为什么?”
鸥鹭看着他那一脸无辜,真想抽他。但是早上刚刚吃过亏的她知道,没有驴肉火烧加持,只有80g蛋黄也酥酥的情况下,要避免跟他发生肢体冲突,一定占不到上风。另外,她也得保留点君子形象,她还相信世界是要靠讲理的。
“我不是你女朋友,我们刚认识而已。另外,我现在想赶快自己回家,谢谢。”
“哦,这事啊!司机师傅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我就顺着那么一说,都是跟那司机师傅闹着玩的。”
“你随便跟他怎么玩,请别把我扯进去。我不想和他闹着玩。”
“先出来说话。”于泉在这箱子门口蜷得有点累了,伸手去拉鸥鹭。
“麻烦别碰我。”鸥鹭往后缩了缩。
于泉向后退了两步,鸥鹭这才从箱子里钻出来。“谢谢。”鸥鹭拎着包往外走。
“白小姐!”于泉追上来,换了一种口气,说:“我还有话说。”
“说。”鸥鹭没回头。
“第一,我也得去驴肉火烧店去推车,请允许我跟你一起走到那儿。第二,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表示道歉。”
“第一条自便,第二条免了。”鸥鹭继续往前走着。
“看来你还生着气,那我还真得坚持道歉。”于泉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看来也是花钱买心安的逻辑。
“不用!”这种人需要多拷问一会良心。
两个人沉默着往那边走着,今天天色还早,巷子里还有不少人活动。鸥鹭只觉得每个大叔大妈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一位本来好好听着京戏晒着太阳的老爷爷突然用拐棍敲着地骂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个没出息劲儿的!还能干点啥!让老婆管成这样!”鸥鹭警觉地回过头去,发现于泉正作委屈小媳妇状捏着衣角迈着内八字,向老爷爷投去如泣如诉的眼神。多亏仗义执言的老爷爷揭开谜底,原来他跟在后面演了一路!
“你他妈真是有病!”鸥鹭忍不住爆粗了,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我错了,我错了!”于泉穷追不舍。
“别跟着我!”鸥鹭撒丫子狂奔起来。
房顶上修瓦的工人大叔探头出来表示了一句:“呵呵。”
追逐到驴肉火烧店门口,两个人都没了脾气。
刚才还伏低作小的于泉只说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卧槽。”
昨天好好锁在路灯柱上的两辆自行车还好好地锁在那儿,只是四个车轮被人卸走了。鸥鹭跑得空白的大脑分析出这一事实之后,腿一软蹲在了地上,半天才听见背后于泉和驴火店老板争执的声音。
“这叫什么事啊!我们真没注意,刚才出来还好好的,要不你们先吃个火烧冷静冷静?”
如果搁半个小时之前听见驴肉火烧,鸥鹭肯定回答好。她现在在紧急思考车轮大约多少钱,是装车轮合算还是直接买辆更便宜的破车合算。
于泉在她对面弯下腰,说:“这样吧,我让我哥们过来,拉我们去修车。把自行车留在这儿的主意是我出的,损失我负责。”
“哎,别别别!”鸥鹭赶紧挣扎着蹦起来,因为腿麻晃了好几晃。“怎么能让你负责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伸手扶着路灯柱子。
于泉看着她这幅惨状强忍着没笑,拨了一个电话。“等等,他一会就来。”
一辆亮闪闪的越野车停在了驴火店前,下来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头发留到了脖子,一边往这走一边说:“他妈就你一天到晚的净整事!”看到鸥鹭,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白小姐,工作上的朋友。邬江,我的大学同学。邬君梅的那个邬,不是榨菜。”
“我比较喜欢邬倩倩,拜托。白小姐,你好!”
“你好,我叫白鸥鹭。”“白小姐”这个词听着也太电视剧了。
“这情况够狗血啊!”邬江带着满脸的敬仰之情看着那两辆没有轮子的自行车。“开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