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于泉的死飞没有费太大力气,修鸥鹭的永久则让自行车行的人碎碎念了老半天。鸥鹭没有和他计较,人家本来当潮人当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看成了街上的师傅,这简直是对人家逼格的公开凌辱。
两辆自行车修完之后,天色也黑了。店里正好送来了两大塑料袋气味浓烈的外卖米线。
“这样吧,找地方吃饭去!”邬江两手一拍。
“呃,你们吃,我先回去吧!”鸥鹭不好意思地说,连着两天跟刚认识的帅哥吃饭,不太符合她的画风。
“别呀!都这么晚了,吃了再回去呗!”邬江说。
“这样,我请他吃饭,但是我又不那么情愿请他吃饭,所以你监督我请他吃饭。行不行”于泉拍了拍邬江的背,看见鸥鹭还挂着一脸纠结,说:“那么这样,我们两个感谢他帮我们修车,一起请他吃饭。你过后再把饭钱打给我就是了!走走走,饿死了!我要吃肉!!!”他右手推起鸥鹭的自行车,左手抓着鸥鹭的后脖子往外走。
鸥鹭赶紧闪身躲开,邬江推着于泉的死飞跟过来,说:“白小姐,你别生气,他就这样没轻没重的。话说老于你够差劲的啊,请我吃顿饭还让人家姑娘掏钱!还不情愿!白小姐你甭理他,活该吃死他!”
“哎,我是为了骗姑娘微信你懂么?!别坏我好事,再乱说话我不请你了啊!”
“啊,你还是给我卡号吧,我一般不用微信支付,里面就抢红包抢的十几块钱。”鸥鹭认真地说。
“他哪里真好意思要你钱。听我的,不用给!”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吃什么!我反正想吃肉!”
“白小姐,你选!”邬江看着鸥鹭。
“我什么都行啊,还是你们选吧!”鸥鹭的脑海里目前只有驴肉火烧。
“潮汕牛肉火锅!”于泉自己说。
“可以吗?”邬江问鸥鹭。
“潮汕牛肉火锅!”于泉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可以。”其实鸥鹭对潮汕火锅是什么根本没有概念,她妈妈完全拒绝吃火锅,说是“涮筷子水有什么可吃的!”在学校里和小伙伴吃火锅都是哪里便宜去哪里,留学时候就是几个同学自己支个小电炉子自己涮。到了饭店,看了一眼菜谱,她更是干脆投降了,她才不知道什么匙柄、吊龙伴、三花趾、五花趾都是什么东西,只要别点牛蛋就行了。听着于泉点肉顺序是从最贵的开始,她就知道他平日的消费水准比自己高出许多。昨天人家竟然跟自己去吃驴肉火烧,真是平易近人接地气啊。
邬江时不时问她一句“可以么?”“吃么?”“还要什么?”“想喝什么?”
被两个长腿大帅哥伺候着吃饭,鸥鹭背上都快出汗了。能批准她拿个碗拨一点蹲墙角去自己扒么?!
等火锅煮起来,于泉皱着眉表示了一下肉还是没有达到应有水平。邬江也附和着。鸥鹭没说话,强忍着没去端过锅来干了。这种高级烦恼真是理解不了啊!
“她吃饭样子可好玩了!”于泉突然对邬江说。“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特别斯文,但是战斗力还挺强,动作小,吃得快!关键是表情特投入!”
妈的!早知道昨天就该赶紧走!鸥鹭盯着眼前的蘸料,嘴里那块肉也不敢嚼了。
“哈哈哈!白小姐别理他!接着吃。”邬江又给她碟子里捞了一勺。为了化解尴尬,邬江讲起了自己去潮州画着地图上着闹钟到处吃东西的趣事。“不过潮州人嘛,挺奇葩!”他讲起了段子,最后总结说:“嗯,吃东西吃的怪的地方,人脑子也怪吧!”
鸥鹭咽下嘴里的一块萝卜,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那里有自己的文化体系,这些和那里的地理环境和历史发展都有关系。因为历史上的发展方式和我们这里不一样,所以有很多意识不一样也是自然的。”
“白小姐也去过潮州?”邬江问。
“还没有,以前碰巧看过一点潮学研究的文章而已。”
“潮,潮学?”
“嗯,就是研究潮州话啊、对外贸易史啊什么的。潮汕文化在文化学、人类学上都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研究对象。其实饮食也是潮学研究的内容。”
“潮学学了就能变得很潮!回去抓紧学!最后一片肉我捞走啦!”于泉打破了尴尬。
邬江白了于泉一眼,喊服务员再拿菜单来,回过身来说:“历史文化这些东西确实挺有意思的。”
于泉说:“对,你们抓紧创立‘于学’研究我!过一百年就是学术泰斗了!”
“哎,你这人还真是挺‘载入史册’的。白小姐,是吧?研究你的文章那都得是十八禁,不,八十禁的!点菜点菜,吃饱了才有力气研究你!”
“从什么学科角度入手比较好呢?”鸥鹭插了一句。
“解剖学!”邬江严肃地说,“再来一盘三花蹄!还有烹调学,再来一盘百叶!还有,还有,还有防疫学!够不够,要不要来点牛丸尝尝?虽然有人说丸类可能肉不好,我觉得还是挺好吃的。来半份?”
“如果一定要吃丸类,我想吃牛筋丸!”
“没问你,我问白小姐。我见色忘友!”
“我差不多饱了,你们看。”鸥鹭刚客气了一下就觉得事态不妙。果然,于泉对邬江说:“那么意思就是再来一份牛筋丸和一份嫩肉了!服务员,饮料再来!”
泛着柔和红光的牛肉刚摆上来,于泉的电话响了。刚才还说得兴高采烈的于泉立刻变了脸,哆哆嗦嗦地捧着手机对着邬江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邬江点了点头,默默端起肉一盘接一盘地往锅里拨。
“喂——”于泉的声音变得极为纯良,“妈——”
鸥鹭差点笑出声来。
“我没去哪儿,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跟人吃饭手机调了振动没听见!我就在外面跟人吃个饭,吃完马上就回去!……不,不,不,肯定马上回去,肯定不在外面胡闹!真的就是吃个饭!……不不不!没跟邬江!也没跟那些谁谁谁和谁谁谁!都是工作上的朋友,都是35岁以上的!都是良师益友!……啥?!老妈,你太狠了吧!你不能这样!哎,老妈!”
电话挂断了。
从桌子旁边的玻璃照进来一束耀眼的车灯光。灯灭了,雾蒙蒙的玻璃上出现了一个趴在玻璃上往里探看的人影。邬江把煮熟的肉捞了满满一小碗,同情地递给于泉。于泉满脸悲伤地掏出银行卡,说:“服务员,先把钱收一下!”
玻璃外的人影一直在守着。于泉狠狠扒完碗里的肉,喝干杯里的饮料,对鸥鹭说:“你们慢慢吃,一会让邬江送你回去。”
“没问题,就爱送姑娘!”邬江给鸥鹭盛了一勺丸子,剩下的全捞给了于泉。
于泉吃完最后的丸子,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望着邬江说:“去开车门,我得拿自行车!”邬江对鸥鹭点了个头,跟于泉出去了。看见那个诡异的人影还背对着玻璃站着,鸥鹭好奇地拿餐巾纸擦出了一片视野。这一小片玻璃里影影绰绰呈现出一辆同样霸气的越野吉普车车头。鸥鹭又抽了一张纸巾多擦出一块地方,那个一直背对玻璃站着的人突然转过头来。鸥鹭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真该死,有什么好看的!好奇心太强死得快不知道么?!鸥鹭心里暗暗骂着自己。
人影走开了,车灯又亮起来,刚才擦的那片还没完全被雾气蒙上,灯光有点刺眼。邬江回来坐下,沉默着草草吃了几口,两个人就站起来决定回家了。于泉不在的时候,邬江突然变得腼腆了许多。静悄悄地开了半晌车,邬江才开口:“白小姐啊。”
“叫我鸥鹭就行。”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昨天。”
“哦?”
“这个,我骑自行车去开会路上不小心撞到他了,后来就这么认识了。”
邬江的冷峻清秀的脸一下子被邪恶的笑容挤歪了,“原来是你撞了他的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