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又一对办公室Couple产生了!大家快来围观啊!”
中午,饭堂,表哥劳力士神经病一样的满世界嚷嚷。
我满脸黑线,觉得孔辰那句小声得不能再小声的“令一诺现在是我女朋友”在劳力士的大嗓门里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实在失策得很。
我拽了拽孔辰的袖子,低声责备道:“怎么能告诉他这个大嘴巴,这和我们之间的约定明显不符啊!”
虽然我答应孔辰和他一起完成这场游戏,但事先约定的注意事项里早就把“假戏真做”和“大肆宣扬”这两条列为头号禁令,谁知才上班,第二条禁令就已经失效了。
孔辰无语,一脸无奈地冲我低声解释:“对不起,我也不愿意,刚刚是和小陈说的,谁知道劳力士从后头窜出来听个正着,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白了他一眼,气愤地往自己嘴里扒饭。
孔辰又道了几声歉,然后站起身来把打算蹦到餐桌上继续宣扬的劳力士拉下来,狠狠地训斥了几句。
但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劳力士的广告才打了一会儿,整个饭堂的人就开始以我们这桌为中心大肆起哄。
天知道我有多想把劳力士塞进虎头铡!!
“亲一个,亲一个!”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桃色,我深觉埋头吃饭不予理会已经不受用了,只得收了碗筷,低头小跑,想逃出饭堂这个是非之地。
孔辰没有阻止,笑着应付着周围,给我创造了良好的逃脱时机。
我二话不说冲向门口,速度太快,直接撞上了门边上的人。
“对不起。”
我抬头道歉,定睛一看,撞上的人正是陈言。
面对我的道歉,陈言没有说话,只用深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眼里的绝望与哀伤同昨晚我与他说分手时一模一样。
那一刻,他刚从S市出差回来。
“为什么?”
当我对着风尘仆仆的他狠心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愣了许久,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我心乱如麻,面对眼前这个久违的、令我沉醉依恋的怀抱,一整天反复练习的决绝差点一溃千里。
我闭上眼,让自己沉浸在与世隔绝的世界里,用黑暗击退对他怀抱的依恋。
这个方法果然凑效。
“我们不合适。”
冷静过后,我十分舒畅地说出编了一天的理由。
“陈言,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母亲在法国待过,她的生活习惯对你的影响很大,但是我从来没有出过国,对我来说,西餐、法国菜都让我倒胃口,法文书也是让我昏昏欲睡的东西,我真的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所以,还是分手的好,各过各的生活比现在这样迁就着自在得多。”
陈言眉头紧蹙,神色凝重地听我说完,脸上没有一丝信服。
“我从来不想让你迁就,也不想你受任何委屈,你不想吃法国菜我们就不吃,看到法文书想睡觉我们就把所有的书都藏起来,甚至卖掉都可以,这么多解决办法,为什么一定要分手才行?”
我被他驳得无话可说,只得重新再找一个理由。
“不单单是这些,我对爱情的定义和你也不相同。我喜欢浪漫,喜欢甜言蜜语,但你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我们的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这对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
陈言依旧气愤地据理力争。
“定义不同也没有关系,你不用改,我来适应你就好。你想浪漫,我可以带你去任何浪漫的地方,你想听甜言蜜语我不会但我可以学,我确实没说过‘我爱你’,但只要你想听,让我一天说一百遍都没问题。”
他上前一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急切却真诚地承诺道:“一诺,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句句有力。
他双手一用力,我再次跌入他深不见底的怀抱。
不得不承认,我原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在此刻所剩无几。
我沉浸在他的怀抱里,任凭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在我的意识里游荡。
但一闭眼,反复锤炼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我恋恋不舍,奢侈地给自己留了三秒,然后果断地将他推开。
“陈言,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是南副市长钦点的女婿,南月也带着孩子回来了,我们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的在一起了,你明白么?”
我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苦大仇深,只是平静地将既定事实说了出来。
而陈言,早已石化在原地。
“你都知道了?”他轻轻问着,语气平静了许多,脸上的苦楚却更甚。
我点点头,闭眼的瞬间,眼泪砸落在身下马路的水泥地面上。
“对不起。”
他在道歉,抛弃了刚才所有的气愤和理直气壮,只剩下愧疚地在道歉。
“不要!不要说对不起!”我本能地阻止,生怕他这样的软弱将我最后一丝坚决荡涤。
我将后路堵死,不留余地:“我和孔辰已经确定关系了,从今天起,我是他的女朋友,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陈言的身子一怔,死死咬着嘴唇,眸子里霎时泛起水的薄雾。
我不想看见他流泪,只得强撑着,故作潇洒地从他身边离开,留他一人杵在原地,不予理会。
此时夜已深,人也静,深秋的冰凉在玻璃窗上染出些许寒霜。
我静静地站在窗边,偷抹着眼泪注视着楼下那个僵硬的身影,即便心已飞出胸膛,脚下却一步也不敢靠近。
思绪从昨晚的回想中返回,陈言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越发没底,才想逃开,他沙哑的声音便从侧旁轻轻传来。
“下了班,我在停车场等你。”
我的身体蓦地一震,生怕昨夜蓄意积攒起来的形同陌路的勇气灰飞烟灭,只得自顾自向前,用漠视拒绝了他。
回到办公室,我一鼓作气将手机中与陈言相关的聊天记录、短信和邮件统统删掉,然后拿出纸箱子,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打算立刻搬离设计一室到孔辰身边去。
桃子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手脚并用地忙碌着非但视而不见,还嬉皮笑脸地沉迷在自己八卦的世界里。
“恭喜一诺小妞荣升孔家少奶奶~我早就看出来你和孔辰的关系不一般,他们说孔辰那张照片上的佳人是你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我太相信你了。不行!等你结婚的时候,你一定得把捧花给我,好运气不能独占,要分享才行!~”
她眉眼俱笑,我却愁眉苦脸。
方才遇见延时的心情此时还没完全缓和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当众爆发又是极大的忌讳,我急切地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宣泄情绪,唯有如此,我才能配合孔辰将这场未完待续的“游戏”继续下去。
我白了桃子一眼,捧起大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句“拜拜”都懒得和她讲。
当箱子被整个卸在新的位置后,我松开手,快步走向盥洗室,木板门关上的一瞬间,两行浊泪冲刷而下。
我一手捂着嘴,一手用纸巾擦拭着脸庞,努力不让洗手台边补妆的女同事听见一丝一毫的呜咽。
但悲伤远比我想象的要浓烈许多,喉间在胸口又一次的痛楚中轻轻发出“呜”的声响。
我双手重叠,使出更大的力气压在双唇上,下巴与脖颈碰触时的挤压让原本哽得生疼的喉咙又多出几分窒息的感觉。
泪水顺着脸颊和脖颈一直流到胸前,我顾不得这汪咸咸的水泽将在身上留下了多少印记,只任由它流淌,直至它淌过的肌肤变得紧绷干涩才缓缓结束这场关于悲伤的释放。
我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地过了一个下午。
待到华灯初上,孔辰打来电话说要开车送我回家时,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我看看表,八点三十。
“陈言应该回家了吧”,我心里盘算着,觉得三个小时的躲避足够了,便回了一声“好的”,收拾好东西往停车场去了。
然而,当我站在电梯口等候孔辰的红色跑车时,陈言孤独等待的憔悴身影却又让我的鼻尖泛起酸楚。
“一诺。”
他抬起头,眼含惊喜地、轻轻地叫着,尽管语气饱含疲惫,却足以让我的心智乱成一团麻。
我下意识地逃开,朝着孔辰的车所在的E区走去,陈言快步跟了上来。
“一诺,你听我说。”
一阵奔跑,陈言已然越到我身前,用整副身躯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后退两步,双手攥成拳。
他紧追两步,双臂将我环入其中。
“一诺,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是真的”,他气喘吁吁地继续,“相信我能处理好一切,好吗?我一定会给我们的感情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他越说越急切,越说越激动,我分明能感受到他身上急促而有力的脉搏。
我被如此鲜活的情感触动,赶紧从他的怀里弹了出来。
“不用了。”
我稳定情绪,压制语气,尽量让这简短的拒绝变得冷静。
陈言却并不甘心,抬起手欲将我再一次拥入怀中时,孔辰的车正正地停在我们身边。
“陈言,你再这样骚扰我,我就报警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句话说完,转身时眼睛已被泪水模糊,完全看不清车把手在哪里。
好在孔辰及时下了车帮了我一把,我才在眼泪流出前坐到车里。
“陈言,请你尊重我和令一诺之间的感情。”
“可她明明是我的!”
陈言大喝一声,歇斯底里的模样看上去竟让人更加心疼。
“现在,她是我的。”
孔辰的语气平静如水,即便陈言的脸色因此难看到极点,他仍旧一副不移至理的样子。
沉默的气氛一下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息,我生怕闹出事儿来,便敲着车窗冲孔辰喊了一声:“快走!”
孔辰听我这么催促着,便也不再纠缠。
车子从原地驶离时,后座上的我,早已泣不成声。
既然下定决心离开,那就狠一点吧。
我默默在心里说着,想为刚刚的行为找了个台阶。
但是,这种形式主义般的遗忘,远不能消除我心中的想念。
停车场那次相遇后,尽管我努力将“陈言”这个名字驱逐出自己生活,他的电话、短信也一概不闻不问,但只要看见他,我的眼睛就无法离开,即便只是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踏实和向往。
每天,当我坐在孔辰的车上目不斜视地从陈言面前扬长而去时,我总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回望,既盼着他离开,又盼着他留在原地。
我不得不承认,他这样的等候,比任何话语都具有魔力,那种让我全线溃败、不顾一切地重新投入他怀抱的魔力。
而这,无疑是可怕的。
所以,当孔辰无意间说起设计院要组织一批人到B市培训学习时,我立刻告诉他这次调研我非去不可。
“或许,在一个没有陈言的城市里,我才能完成这段感情的涅槃。”
孔辰点点头,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便直接在培训人员的名单里加上了我的名字。
“董事会下个月有个大会,如果能顺利拿到股权,我下个月就能成为董事会成员,孔方那份虚假的‘内部文件’也应该很快就能拿到了。”
孔辰靠在门边上,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收拾行李。
我停住手上的活,抬头看着他:“真的?那太好了!”
孔辰见我如此高兴,原先平静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是啊。我找陈队打探了一下,他们最近好像受了点阻碍,立案有点困难,所以,只要我们抓紧时间,赶在他们前面拿到文件,事情就应该会有转机。”
我点点头,几天来的阴郁在这一刻稍稍散去了些。
“不过……”孔辰好像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又被严谨所取代:“可能要委屈你一下,在董事大会召开前,我们要把结婚的事办了,只有这样我才有足够的理由从孔仲平那里拿回自己的股权。”
才散去的阴郁,一下又聚拢到一处了。
我紧紧拽着手上的衣服,一声不吭,想在应答前多给自己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
孔辰倒是看出来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绝对不会食言。我虽然很喜欢你,但终究不至于趁人之危,只要陈言身上的官司解除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说到做到。”
我点点头,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应下了他下个月结婚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