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感情的归宿,不是一场游戏”,我试图劝说,“或许你可以将它和感情剥离开来,但是我不行。”
“可是你想过没有,没了陈言,你的感情还能找到归宿么?”孔辰的反驳简短有力,晓之以理。
我无力辩驳,却不想顺从。
这一刻,对思维意识处在两极的我们来说,任何的争辩都无济于事。
我不再说话,直接拎起皮包径直往门口走去,用不予理睬的态度给了孔辰一个坚决而强硬的答复。
孔辰没有追出来,直到下了出租车回到六福小区,他连一封短信都没有发过来。
气愤与不理解还在持续,我推开家门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躯体下大脑却在拼命转动。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我鼓励着自己,将周围的人齐齐捋了一遍,想以此找到突破口。
最终,一个最想忘却的名字成了问题的答案。
南月。
作为陈言曾经的女朋友,南副市长这层关系足以帮陈言渡过难关,或许与孔辰相比,找她帮忙更加理直气壮。
我的心开始振奋,急忙从沙发上坐起来,准备问书恒要南月这个中文系辅导员的电话号码,一晃神,当年与南月在天台上的对话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令一诺,你喜欢陈言,对么?”
风从四面八风吹来,天台上的我思绪如四散飘扬的发丝一般纷繁,错乱。
南月才在大礼堂因为我拿错演员服装的事情发了一通火,脸上早就没有了以往亲和,明晃晃的日光下,她的骄傲耀眼得让我睁不开双眸。
紧张的感觉萦绕周身,我紧紧捂着手心里的汗,待眼神投向阴影处时,才言辞闪烁地应了一句:“没……没有啊。”
拙劣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不要自欺欺人了,我观察你那么久,你的想法我不会不知道。我叫你来天台,就是要告诉你:以后,不要再纠缠陈言了,因为我们已经确定了关系,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的男朋友了。”
我的心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样,伤痕累累,原本想说的“恭喜”二字却在临出口前被不甘心的情绪感染成一句反问:“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南月似乎早就知道我不会相信她的话,只冷笑一声,便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用她特有的语气,平静地将蛮横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陈言刚刚写给我的情书,你看看,有不认识的字,我可以帮你翻译。”
我从她手中接过薄如蝉翼的纸张,低头铺开后,上头竟然只有寥寥六个字,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做我女朋友吧!”
多么直白的要求,简单短小却饱含深情。
我痴痴地看着,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成为南月骄傲的资本,本就裂纹遍布的心终于无力强撑,哗的一声,碎了一地。
悲伤在眼泪还未渗出眼眶的时候早已爬上脸孔,与南月胜利者一样的快乐反差甚大。
这样的结果应该是南月最想看到的吧。
她轻笑一声,撂下“好自为之”的警告后扬长而去,而我独自蹲在墙角泪流满面的场面却成了大学时代,我对陈言满心期待的最后终结。
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多年前的回忆里拉了出来,思绪撞到现实中的问题时,方才要去找南月帮忙的想法一下更加笃定了。
当年,她能一改内敛的性子把我约到天台上干脆利索地让我和陈言划清界限,想必她对陈言的感情不比我浅,如今,陈言遇上这样的难题,她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于是,第二天中午,我和南月便面对面地坐在了Z大图书馆楼下的咖啡屋里。
“找我什么事,等下还有课,说完了我就过去了。”
南月接了我的电话,从教学楼赶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虽口气匆忙却带着微笑,听上去让人心生歉意。
“不好意思,这么忙还打扰你,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我小心地将方才给她点的柠檬水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神色向求人做事的卑躬屈膝状靠拢。
“老同学干嘛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南月喝了一口水,继续微笑着,那副轻松愉悦的模样,惹得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不该开口。
算了,来都来了,索性把想说的一股脑儿说出来得了!
我猛灌一口水,壮了壮胆后,终于开口了:“你,你知道X制剂么?”
南月有些吃惊,脸色微微僵了几秒,嘴角才勉强上扬:“不知道啊,什么东西?”
见她摇头,我抿抿嘴,快速地将心里的想法又捋了一遍后,才继续道:“X制剂是一种违禁药品,为它设计广告属于非法行为,但我们设计院却做了,而且这个设计的负责人,就是陈言。”
只一句,南月脸上笑意尽失。
“什么意思?”
她反问,语气冰冷得仿佛方才彼此间的熟络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突变的氛围,若不是之前在天台上见识过,我恐怕会石化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顿了顿:“陈言出事了,‘非法发布违禁药品广告’,目前警察已经介入调查,如果定义为刑事案件,他就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面临公诉机关的起诉。”
我毫无保留,直接将问题最严重的后果讲了出来。
正当我想趁热打铁,再劝上几句时,对面这个女人冷峻的神色却被满脸的高傲所取代。
那副瞬间变换的神情与当年在天台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轻笑一声,仿佛陈言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我不敢相信,尽管看到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却还想争取:“南月,你和陈言曾经相爱过,看着曾经的爱人官司缠身,任谁也不能袖手旁观的,是不是?”
南月冷笑:“曾经的恋人?令一诺,你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我愣住,蓦地想起医院里那个曾经在法国学过芭蕾舞的银发老人和与南月在S市出差的爱人。
心里的答案和南月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陈言!”
果然,南月肚子里的孩子真是陈言的。
我有些恍惚,但原以为的五雷轰顶的感觉却并没有出现。
此刻,陈言的安危成为我心里最大的担忧,他的不忠甚至背叛反倒成了我最渴望的消息。
多么荒唐,多么讽刺的逻辑!
但我深知,这个孩子的出现有多么重要,因为这更加说明南月有责任,有义务帮助陈言渡过难关。
为了他,我强撑着,咬牙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本不应该接受的事实。
“那你就更应该帮这个忙了,难道你希望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么?”
“对,我就是希望这样,怎么了?!”
南月歇斯底里地反问彻底打翻了我的劝说。
我愕然,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女人的思维。
她怎么能这么说?!她怎么能看着自己孩子的父亲身陷囹圉却无动于衷?!
我想辩驳,但南月却不给我机会。
“令一诺,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你和他花前月下的时候不来找我,耳鬓厮磨的时候不来找我,现在遇上问题解决不了了你却跑来舔着脸让我帮忙。”
她喘着粗气,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容置疑。
“令一诺,陈言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你这个‘第三者’一个人的责任,如果不是你不自量力地攀附他,纠缠他,他就不会迷了心智,放着南副市长的‘乘龙快婿’不做,偏偏和你混到一处当了一对野鸳鸯!”
第三者?
破坏陈言和南月一家三口幸福的第三者?
我惊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的罪名在南月的责骂里坐实却无能为力。
“我告诉你,陈言的事我不会帮忙,我要让他知道,不选择我南月就是这样的下场!”
玻璃杯被重重地摔在台面上,一声巨响过后,南月像当年一样扬长而去。
我坐在原地,心痛得像一万只手在胸腔里撕扯一般,眼睛却异常干涩。
原来,人在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眼泪早已无济于事,沉默才是最大的哭声。
上课的钟声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窗外迟到的学生们纷纷加快了脚步,跟不上的同学在后头喊着慢点,跑得快的那几个却早已疾驰而过。
我默然地看着,突然觉得这样一幅追赶的画面像极了我和陈言这六年来的生活。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陈言就像一只奔驰的骏马,天生的速度让他注定成为队列里的佼佼者,而我却是一头只会拉磨的驴,除了在原地靠勤奋赢得一日三餐外,想要出挑几乎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并不承认自己是“第三者”,但正如南月所说,我确实自不量力了。
回想过往,好像陈言与我的缘分都是我自己强求来的。
如果不是当年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表演节目,我和他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交集。
如果不是我念念不忘地想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我和他就不会重逢在设计院,他也不会因此成为我在这个城市里最亲近的人。
如果不是我贪恋他的怀抱,我就不会在知道南副市长的“未来女婿”是陈言后仍旧自顾自地享受着不肯放手。
如果不是我出身卑微,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陷入漩涡却只能满心祈祷,毫无人脉可用。
南月说,她想用事实告诉陈言:不选择她,就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却说,事实所证明的,恰恰是:选择了令一诺,就会是这样的下场……
所谓缘分,必然是有缘才有能分,当我强制性地将自己的感情放到现实中时,一切似乎都成了负担。
年少轻狂时,我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长相厮守、朝夕相处,因为遥不可及地朝思暮想实在令人沮丧。
但此刻,我突然发现,当喜欢升华为爱,相念而不能见的悲伤和辛酸根本不算什么,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受伤却无能为力才是最大的痛苦。
或许,我更应该站在陈言的角度重新思考我和他之间的"爱"字,唯有如此,我对他的感情才不会被自私所绑架,才不会成为解救他的桎梏,才不会妨害他获得真正的解脱和幸福。
杯子里的水已经空了一半了,剩下水的是倒掉是留下,应该有答案了。
我又坐了片刻,轻轻将自己这半杯水倒入南月的杯子后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一个熟悉的号码被拨通了。
“是不是只要我和你结婚了,孔仲平就会把股权还给你?”
我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电话那头却哑然无声。
许久,当轻轻地“嗯”字从另一端微弱的呼吸声里传来的时候,我的决心愈发坚定。
“好,你的游戏我陪你玩了。”
我的语气平静舒缓,但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好。”
孔辰只回了一个字,虽有些无奈却同样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