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仪见一柄剑叫出了如此天价,激动得不能自已,“三十万两,子郾大师所铸之戈乙剑,当世只……”
“三十二万。”那男声再度响起。
“三十五万。”风渺音丝毫不曾退让。
那男声再无回应。司仪高声重覆了一遍价格,再无人竞价,终于,司仪惊木落下,戈乙剑落在了风渺音手里。
此时,严定峰看风渺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三十五万两,他们严家并非拿不出来,却决不会任由他拿来买一柄剑,就算是戈乙剑也不会。而风渺音方才叫价时,明显没有半分迟疑或犹豫,似乎十分轻松的就能拿出三十五万两白银。
不多时,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高头大马的护卫并一个捧剑小童敲开了包厢的门,掌柜恭敬的一施礼:“请问拍下戈乙剑的是哪位贵客?
风渺音淡淡道:“是我。”
那掌柜脸色无异,笑道:“小姐拍下之物已送到,不知小姐以何种方式付清钱款?”
风渺音没有说话,应安言则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雕有狻猊的玉佩。而那掌柜一见这枚玉佩,顿时脸色一变,态度当即变得愈发恭敬与惶恐起来:“小人唐突,还望公子与小姐见谅,这柄戈乙剑便作为陪罪,还请公子与小姐收下。”说着,便赶紧让捧剑小童将手中戈乙剑奉到他面前。
应安言示意小童将剑放在桌上,淡声道:“在商言商,三十五万两稍后奉上。”
那掌柜闻言神情一紧,可也不敢多言,连声应“是”,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严定峰表情诡异的注视着应安言,以及他手中的玉佩。风渺音二人不知这万象宝行的来历,他们确是知道的,万象宝行遍布玄月国全境,乃是玄月国最出名的顶级皇商,虽说这点还不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可万象宝行的幕后东家却是当今圣上胞弟阆宣亲王。
都说宅相门前七品关,更何况倍受当今依赖器重的王爷门人,便是他们对上这万象宝行的掌柜,也只有客气的份,可这位掌柜竟在应安言面前如此小心恭敬,他究竟有何来历?
风渺音信手拿过应安言手中玉佩,轻笑道:“师弟,没想到师傅随手扔给你的玉佩竟这般好用,这掌柜差点儿没被吓得腿软。我若是拿出师傅书房中的那枚蒲牢玉佩,他会不会吓得跪地求饶?”
应安言无奈的看她一眼。狻猊乃龙九子中第五,这枚狻猊玉佩正应了阆宣亲王的排行,乃是阆宣亲王感激师傅曾救其一命的心意,曾言凭借此物便能代表他。而风渺音提及的蒲牢玉佩,代表得则是当今圣上隆武帝!
应安言拿起戈乙剑欲递给她,突地神色一动,低头看向手中的戈乙剑。
“怎么了?”风渺音看出他神情不对。
应安言指尖抚过寒光流溢的剑身,神情微有恍惚,“我似乎曾见过此剑,有种熟悉之感……”
风渺音表情略变,脑海中莫名想起先前听到的话:此剑被东陵国皇室所得……
她余光瞥见严定峰几人既羡慕好奇又略带审视的目光,轻轻按住应安言的手,起身对严定峰道:“今日多谢诸位带我们前来,此物赠予几位,聊以作谢。”说话间,她手腕一翻,掌中多出四只通体碧绿的小玉瓶,递给了严定峰几人。
严定峰几人怔怔接过,还未看出这玉瓶中装着什么,风渺音与应安言便起飘然出了包厢。
“定峰,那应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那掌柜怎么一见他就谄媚成那样?三十五万两的戈乙剑说送就送!”严定峰身边的少年一待他们离开,立即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严定峰则盯着手中的玉瓶,头也未抬的道:“我怎会知晓?但必是来历不凡,日后若遇见,你们记得客气些为好。”
“峰哥哥,这玉瓶里装的是什么?”包厢里仅剩的少女好奇的晃了晃玉瓶。
严定峰摇摇头,打开玉瓶上的珍珠塞,从里倒出三枚圆滚滚的朱丸,只小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神清目明的药香。
“丹药?”严定峰怔了怔,旋即刮下一点药皮,放入嘴中浅尝了下,继而身形猛然一震,脸上露出既惊且喜之色。他迅速将丹药放回玉瓶里,贴身放入怀中,瞥见几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压低声道,“仔细收好,回去交给长辈,他们自会明白!
几人不明所以,可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风渺音给他们的不是简单的东西,不由也握紧了玉瓶。
已经离开包厢的风渺音自然未看到他们的反应,此时,她正站在万象宝行门前,眼神冰冷的望着拦在他们面前的年轻俊美男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想让我们让出戈乙剑,阁下好大的脸面!”
迎面而来的男子身姿颀长,着一袭金线织就的月白色缎子衣袍,在日光之下隐隐衍出些许刺目的金光,华贵藏于平凡之间。
他腰间系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其色莹润如酥,灿若明霞,与男子皎皎之姿相映成辉,出众的教人望了,便难以再移开视线。
左之期步履稳健,不徐不疾的朝门口的风渺音与应安言走来。
虽是唇角挂着友好的笑意,却是眸中墨色深沉难测,似是凝聚了一团汹涌的波涛诡谲,恍惚要将视线所及的两抹身影一同吞噬殆尽。
他只往那里一站,便自给人一种沉重的压力。
左之期停下脚步,眸光微转,在风渺音和应安言的身上略带审视的扫过,视线停留在那戈乙剑上片刻。
顿时,唇角上扬弧度更甚,凤眸微眯,挡住眸中四溢的寒光,嗓音磁性而低沉。“在下只是在万象宝行前等待友人,姑娘何以称得让出戈乙剑此等话?莫不成……”
左之期的视线定格在风渺音的身上,眸光湛湛。
他笑道:“是姑娘也知,好剑配英雄,心中思索着要将它让给有缘之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容,连他扬着眉的弧度、凤眸眯起的习惯都那般刻骨铭心。
风渺音在那带着点桀骜与虚假温柔的目光当中,仿佛听见了自己心头滴血的声音。
啪嗒——
那是她为了替他招揽才辈,在冰天雪地中四处奔波,卧房重病在身,也堪堪得了他一句“好生休养”的心酸。
那是她在冷宫受尽折磨后,被赏了一杯毒酒,苦辣入喉,五脏六腑剧烈绞痛,生生撕裂她整颗心脏的恨意。
本以为是他忙碌,至死她才知,她生不如死的时刻,风渺玥却是在他怀中娇声软语,得尽他温柔疼爱。
一生良人作伴?
都是疯话!
风渺音浑身绷紧,红唇紧紧抿着,眸光像是抹上了一层潋滟的血色,锃亮得出奇。
任由翻滚不停息的恨让她胸口绞痛难言,任由疯狂的杀意****着她的心,化不开的怨与愤几乎在看见左之期的一瞬间冲破云霄。
她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将那伪君子的假面狠狠撕下,吃了他的血肉,啐了他的骨头,剁去手足,剜去双眼,残废之躯装于泥潭之中让世人唾弃,让他也好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左之期唇角挂着的笑意微僵,他竟在那灼灼眸光的注视之下,心中倏地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女子是谁?为何这般看着他?
在左之期向他们走来时候就略感不爽的应安言,敏锐察觉到风渺音情绪莫名的变化,他不动声色的向前一步,稳稳当当的将身后娇小的女子尽数遮挡,无言的护着她。
风渺音针对左之期的敌意没有刻意收敛,应安言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只要是他的音儿讨厌的人,哪怕是当今的圣上,他也照厌不误。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不友善的男子。
应安言方才看向风渺音那温柔的眸光,在对上左之期的瞬间冷了下来,他道:“戈乙剑是吾等正当交易换来之物,自是会好生保管,轮不到外人来插手,兄台还是收起那些莫须有的心思。”
话音刚落,应安言伸出手,轻轻握住身侧风渺音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柔夷,心疼的将她的手指包围在温暖的手心里,柔声道:“音儿,别生气,我绝不会让音儿喜欢的东西,平白落入他人之手的。”
已经沉浸在彻骨仇恨当中的风渺音,听见这一声温柔的呼唤,微微有些恍惚,下意识的回握住应安言的手。
那一双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大掌,好看到让女子都自愧不如,坚定而轻柔的握住她的力度,让她忽然有些想哭。
温柔的嗓音穿越了前世与今世的界限,似是一抹明媚的阳光照射进她的心田,将那些受尽的委屈一一疼爱,那些被藏起来的阴霾全然驱散。
应安言……她前生辜负了一辈子的人,是她今生要还的债,是她被仇恨淹没的救赎。
“好。”风渺音微微垂首,掩去眸中悄然划过的水光,收敛好情绪,再次昂首,清秀绝尘的面容上,已然带上了如花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