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想什么,阮明月自是不知道的。从栖凤宫出来,她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正准备和红玉打道回府,有人叫住了她。
“贤妃娘娘。”充满讨好和小心翼翼的声音。
阮明月转头便看见一个笑得灿烂的女子。看着她平淡无奇的眉眼与无比炫目的笑容,阮明月就想起了它的主人,“王美人?”
“正是嫔妾。”王雪吟见她还记得自己,便开心得一拍手,“贤妃娘娘真是好记性!”
“王美人找本宫有何事?”
“嫔妾……嫔妾……”王雪吟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绞了绞衣服上的带子,才羞涩地开口“嫔妾想去贤妃娘娘那里坐坐,不知贤妃娘娘可是欢迎?”说完便期待地看着阮明月,等待她的答复。
真不知道她害羞个什么?是该说她天真还是烂漫,阮明月无奈开口“想去便去吧。”说完已抬步离开。
王雪吟楞了楞,似不相信贤妃这般好说话,见阮明月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忙提了裙子跟上去。
长乐宫内。
王雪吟捧着手里的白玉瓷杯,偷偷抬眼看对面的阮明月,岂料对方正逮她个正着,清冷的目光让她神经一缩,忙讪讪开口,“嫔妾是看贤妃娘娘漂亮,漂亮……”
阮明月嘴角一抽,眼神飘向远处,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连贴身的宫女流金也忍不住低声提醒王雪吟“美人,这话你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
“呃,是吗?”王雪吟笑容一僵,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阮明月“贤妃娘娘,该是午膳时辰了吧。”
阮明月“嗯”了一声,没有多少情绪,面上却是一副“既然你知道你还不快滚蛋,想靠赖在我这儿吃白食啊”的样子。阮明月真不理解王雪吟到底来这儿干什么,看样子她似乎是想聊天,可是自己惜字如金的美好品德又让她不得不闭嘴,然后她就边喝茶边感叹自己的美貌。嗯!她就是这么夸的吧。
王雪吟还想说些什么,红玉就从外面进来,看样子是有话要说。王雪吟心里一沉,干嘛每次自己要说话都会被人打断,但下一刻她听到的话一瞬间高兴又慌乱起来。
红玉说“主子,皇上来了。”
她连忙站起来,作出随时行礼的姿势,阮明月已经在叫人传膳。
一抹明黄身影行至门口,没有一丝停顿,迈步进去,看向那个为了自己忙碌的女子“明月,我饿了。”
回答他的却是一句无甚波澜的“那还不坐下。”一点都不温柔,真的!但还是让他勾起了嘴角,到饭桌前坐下。
这边两个郎情妾意,丝毫没注意门边那个已经快要石化的女子。
王雪吟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什么,但她想了想,就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测,于是一个让她更加石化的事实便在她的脑海展开了,贤妃根本没有给皇上行礼啊!皇上也根本没有计较啊!贤妃对皇上根本连一丁点的礼貌都没有啊!啊啊啊!!
早就听说过贤妃得宠,就算是没有皇后之位也是依旧霸气,可是今天她见了才知道这个贤妃得宠到什么程度啊,整个一拽狂酷霸叼炸天嘛!这么深刻的事实让她这个从小接受三从四德的标准乖乖女吃不消啊!
她楞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犹带着半分不可置信开口“嫔妾王雪吟见过皇上。”
可是她心心念念的皇上就是这么让她深深无力。
楚焱从碗里抬起一张“欲求不满”的脸,嘴里还叼着一颗狮子头,见有人出声又吐到碗中,用宫人递来的帕子擦干嘴,又看了她一眼,“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妃子啊!你是聋子吗!王雪吟只能在心里呐喊,依然是柔柔开口“嫔妾是皇上所封的王美人。”
楚焱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嘴角,美人,这个女人也算美人!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个美人这个位分,还有,这个女人是他封的吗,他怎么不记得,“嗯。”
王雪吟几乎都要听不清他那声云淡风轻的回答,她复又行礼,“如此,嫔妾就不打扰皇上用膳了。”
看着王雪吟远去的背影,阮明月眯了眯眼,这个女人想要的便是这样?给楚焱留一个很好的印象,嗯?
但是她好像失败了吧,楚焱没再动筷子,就用像“我吃饱了”这样平淡的语气,缓缓说道“今天晚上我不来了。”
阮明月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终是答了一句“嗯。”
楚焱轻轻起身,向门外走去,没再说一句话,但不难看出他行动间的慌乱,不多时,便传来“皇上起驾”的声音。
没有在看他离去的身影,没有听他逐渐远去的心跳,她拦不住他啊,阮明月就这么静静坐着,筷子夹菜入口,却是,食不知味。
当晚,楚焱果真没来,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言而有信得让人讨厌。
看着天边悬挂的弯月,突然就走了一种独守空闺的感觉,今夜他在谁的身边,又是怎样的心情。
这样,便开始了吗。
第二日,阮明月从皇后那里请安出来,就有慈宁宫的人来传报,说太后找她。
果然,又是让太后担心了吗,如此不让人省心的她!
抬头又看到在哪儿手足无措的王雪吟,该是看她要走,又不知道以何种理由跟上来吧!阮明月直接走过去,现在她面前“王美人。”
“啊!贤妃娘娘。”王雪吟看着面前的阮明月,不由得有些害怕,该不会是昨天被她看出来了吧,如果她不让自己再去长乐宫怎么办?那样她就没有见皇上的机会了啊!她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员之女,又没有倾城之貌,也没有惊人之才,如果顺其自然,说不定老死宫中也无出头之日,还不如冒险走捷径,就算有危险也顾不上了,也好过在这冷冰冰的笼子里孤独终老。
“你不用紧张,本宫来只是想告诉你,本宫要去慈宁宫,你先回去吧。”说完不管她,搭上红玉的收就走了。
王雪吟在原地急得跺脚,人家去慈宁宫,她总不能跟着去吧。平日里给太后请安都是皇后带着众妃嫔一起去的,而且是五日才去一次,要是没有太后传唤,私自去慈宁宫打扰太后是要被严惩的,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太后怎么可能会传唤她们这些可有可无的妃子啊,连皇后都不能随便去慈宁宫,她怎敢造次。人家阮明月与太后关系好着呢!
阮明月进得慈宁宫去,就看见太后满面心疼地看着她。
她真的如此让人觉得可怜吗?走过去坐在太后身边“母后。”
太后也没计较她没有行礼的事情,秉退了宫人,才轻轻开口“月儿,可是觉得委屈?”
“不委屈。月儿已经很感激母后和皇上了。”阮明月摇头。
太后有些无奈地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又来说这些。”太后的眸子由浓转淡,视线似乎飘到了云海深处。
“那时候,哀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昭仪,没有雄厚的娘家支持,也没有过人的自身条件,好几个月不见先皇一次,哀家那时候才叫苦咧!举目无亲,寸步难行,还好,后来就有了焱儿,哀家想啊,自己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让焱儿处处低别人一头。他是先皇的第一个孩子,多少也受了点重视,哀家就利用着这可怜的重视,一步一步坐上了那个还空悬的后位,也可能是哀家娘家不显赫,先皇才看得上我。自此以后,焱儿才成了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才有了当太子的机会,才有了当皇帝的机会。”太后轻叹一声,又开口。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哀家始终没有得到先皇的喜爱,先皇陆续有了其他的孩子,而哀家一直是不得宠的那个,为了焱儿,哀家只有笑着对先皇,笑着对先皇其他不怀好意的妃子和她们的孩子,努力做到不争,不抢,不妒,不气,唯有此,才能让先皇一直同意哀家当皇后,才能保住焱儿的嫡子身份。”太后闭上眼睛,似回到那段全是阴霾的日子。
“月儿,你以为我是不爱先皇的吗?我是情非得已啊,凡事讲一个忍字,我要忍,我要为焱儿着想,我要为以后打算!看着先皇和所有人的纸醉金迷,就是没有我,我笑了,我是皇后又如何,得不到他的心,他的目光就不会为我停驻,我这富丽堂皇的中宫也是一座冷宫,我感到了孤独。可是,这种感受也有终止的时候啊,因为先皇去了,那个我爱却又不爱我的人碍,就这么死了,再也看不到他了,就算是他和别人一起开心,也看不到了诶……”
阮明月听得心酸,原来太后也有那么萧条的过去,她的泪滴下来,自己的那些不快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握住她的手,竟让她感觉有些刺痛。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又用手拭去她腮上的泪珠,“月儿,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博你同情的,这些回忆再怎么不堪也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再走一遍,你才十六啊!月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会保护自己,像昨晚上的是以后还会有很多,你要学会适应。”讲到最后,太后有些疲惫“母后的心,你还不懂吗?”
“对不起,母后,又让您担心了,月儿懂你的意思。”阮明月深深惭愧了一把,太后如此用心良苦,她又岂是真的不懂。但懂不懂是一回事,能不能释怀又是另一回事。真正的爱是自私的,她不能毫无感觉地看楚焱与其他女人相处,如果还高兴地祝福他们,那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阮明月看太后神色之间有些郁瘁,也不想再打扰她,便起身告退。
出了慈宁宫,没走多远,便看到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阮明月低叹一声,真是流年不利,却也不得不上前行礼,毕竟这是在外面,她叠起双手,向那个穿着天子朝服的男人行礼。
楚焱虚扶一把,“刚从太后那里来?”他的眼睛往慈宁宫的方向瞟去。
阮明月站起身来,“是的,皇上。”她答过之后便想告退,却又有一人向她行礼。
阮明月看着面前的人,眉若远山,眼若秋水,头上玉饰莹莹生辉,举止间落落大方,可不就是昨夜刚获恩宠的云妃云画扇。
“云妃不用多礼。”阮明月看她神色不改,很有宠辱不惊的气度,又朝楚焱道“臣妾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说完便径自离开,红玉紧随其后。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楚焱站立良久,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把这一切都看进眼里的云画扇低声提醒“皇上,我们走吧。”
“嗯。”楚焱轻声应答。
阮明月回到长乐宫,便见云清上来禀告,说王美人在偏殿等候。
阮明月正坐在雕花大椅上,喝着红玉端上来的莲子羹,她今日心情不好,不想用膳,就是不知那位等在偏殿的王美人饿了没有。
“叫她来吧。”
“嫔妾参见贤妃娘娘。”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王雪吟很快被带了上来。
“起来吧。”阮明月很大方的给她赐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阮明月就这么跟她大眼瞪小眼,阮明月相信她的肚子一定很饿了,但是她的良好修养让她控制住自己没有让肚子发出声音。想到这里,阮明月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她委婉地让她回去吃饭,“王美人。”
被点到名的王雪吟连忙应是。
“你不用等了,皇上不用来了。”淡淡的语气。
似是觉得被阮明月看出了心思而窘迫,又像是因为皇上不来而惋惜,毕竟她等了那么久,就等来这么一句话,总之是很复杂的情绪。王雪吟就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万分委屈地咬了下唇,眼里似有泪光闪烁,在阮明月满是关切的目光下,终是告辞而去。
阮明月看着她这么不给面子的跑了,很是郁闷,不就是皇上不来嘛,她都没有难过呢。
如她对王雪吟说得那样,皇上不会来,他还有很多妃子没有宠幸,这一轮下来,又有几个能入他心。
罢了,担心的,又何止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