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阮明月用完午膳,见桌上的水果新鲜,又想起太后近日得了风寒,正好送些梨过去,润肺止咳。
红玉提着篮子走在前面,阮明月跟在后面,不多时,便到了慈宁宫。
进了殿门阮明月才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于是便低声问守着的小宫女,那小宫女恭敬道“是皇上和清妃娘娘过来陪太后娘娘用膳。”
清妃?哦,昨夜是清妃侍寝。
让红玉把带来的梨交给宫女,阮明月便打算离开,却听到里面的一声略带笑意的询问“是月儿吗,快进来吧。”
正是太后的声音。
阮明月无奈只得走进去,行过礼后抬起头来。
太后笑意吟吟地望着她,楚焱与曲清裳分坐太后两边。楚焱埋头喝汤,似乎不曾看到她一般,而曲清裳站起来行礼。
“清妃不用多礼。”阮明月笑道,这是个怎样的女人。
曲清裳也笑笑,眼里的关辉似醉了韶光。阮明月感叹,这般的妙人,恐世间难有。宫里最美的女人是云画扇,但曲清裳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韵味,已让众人望而兴叹,更别提她同样不俗的容貌。
太后又让人为阮明月准备了碗筷,阮明月见推脱不掉,就坐了下来,挨着楚焱。刚坐下,一碗汤被推到面前来。
阮明月侧头看去,见楚焱仍低着头,似乎那碗汤不是他给的一样,真是别扭的男人,他和别人春宵一夜,该生气的人是她好不好。
太后瞧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眼中笑意更甚,道“月儿还不认识清儿吧!”
阮明月正待开口,我哪里会认识,太后已经自己说下去了,“清儿这孩子,说起来还算得上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吧。”
那边曲清裳羞涩地笑笑,不好意思的咬着勺子,小女儿情态十足。
“可惜啊,后来清儿父亲官调江南,清儿也跟着去了,这一别,就是六年啊!”太后似有些感伤地叹气,又道“还好啊,老天又把清儿给哀家送回来了。”
太后拉着曲清裳的手,似乎要把这六年的离别之意都抒发在充满在她爱怜的目光当中。
青梅竹马啊,看来不仅太后喜欢她,楚焱对她也是有情分的。楚焱与阮明月成亲三年,原来是曲清裳走了三年他就娶了她,楚焱也是个这么容易忘情的男人吗。
虽然太后无心说这些,只是随感而发,但听者有意,阮明月突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但也只能继续坐着,面上如微风过水面,无一丝涟漪。
“姐姐,妹妹帮你续汤吧。”一道柔柔的女声。
阮明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曲清裳在叫她,忙把面前空了的碗递给曲清裳。曲清裳接过碗,白皙的手拿起汤勺,开始舀汤。
太后看着就笑了,道“清儿如此乖巧,看来日后是能和月儿做姐妹的。”
“母后说得是,妹妹自然是要和姐姐做好姐妹的。”曲清裳莞尔开口,又问“姐姐,你说对吗?”
“妹妹说的对。”阮明月有些无奈,今天来这一趟还认了个妹妹。
“看你们姐妹相处如此融洽,哀家也高兴……”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声音戛然中断,面色也陡然变化,又带了一丝担忧“怎么样,烫到没有?”
原来曲清裳舀好汤递给阮明月,不知怎的手一抖,那碗汤便要洒下,楚焱突然伸了手过去,汤便顺着三人的手淌下,还拿着碗的曲清裳倒没烫到多少,只是被吓着了,碗摔到地上,碎成三瓣,还冒着热气,犹为狼狈。
竹卿忙去取来专治烫伤的凝香膏,曲清裳拿过,留在楚焱手上涂抹起来。
阮明月看着狼藉的一片,又看看在上药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于是道“母后,不然,我先回去了。
“是啊,姐姐没拿好碗,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姐姐快回去休息吧。”曲清裳接过话去,又补了一句“妹妹在这了就行了。”
是她没接好碗吗?她怎么不知道。阮明月不由得凝神,楚焱的这个青梅竹马真是不简单,一句话就把所有责任推到她身上来了。
“月儿,回去吧。你也受惊了。”太后刚从热汤的事中脱离出来,神色中有些郁郁。既然太后都发话了,阮明月也不好再说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楚焱还是坐着,没抬头,在他身边的曲清裳见她回头去看,浅浅地笑了,在现在的阮明月看来,这笑,却是有些复杂的。
不再看,转身离开。
刚踏进长乐宫,红玉就急忙进去,找什么东西去了。
阮明月坐下,一把扯下手上缚着的手绢,整个手背都红了,倒是没起水泡,只是那刺骨的痛似乎已钻进了心里。
找到药膏的红玉回来,看到她通红的手背,顿时就湿润了眼眶,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开始上药。“哭什么,越来越没出息。”阮明月轻声呵斥,却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
她不说还好,一说红玉就哭得更厉害了,外面站着的云清都悄悄侧头看。红玉却仍是一副十分担心的模样,“主子,清妃娘娘欺人太甚,你让着她作何?太后和皇上又不会不帮你。”
阮明月拍拍她的头,道“清妃不是一般人,太后会帮我,难道就不会帮她吗?至于皇上……”她停了一瞬,又说“他也有太多的无奈啊。”
太后那么喜欢曲清裳,她还不想去试试太后到底更喜欢谁,更看重谁。曲清裳父亲是一方明官,深得皇室器重,而她阮明月,没有雄厚的背景,没有倾城的容貌,也没有了太子妃的身份,在这宫中实在渺小。人人都道她贤妃得宠,可谁又懂那荣华背后的孤冷。
“娘娘,皇上来了。”云清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红玉忙揩了眼泪,收了药膏退下去。
阮明月把受伤的手拢在袖中,朝着那个出现在门口的人行礼。楚焱站在那儿没动,深深地凝眸望她,似要看到她的全部内心。
直到她再也抵不住他如针刺一般的目光,慢慢起身,向他行礼简直就是在自己讨苦吃。
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被弄到痛处,阮明月猝不妨及地叫了一声,便想挣脱。
楚焱扔是抓住,却放松了力道,他微微冷哼“怎么,知道痛了?”
阮明月不答他,就这么站着。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那些女人是为个什么你难道不懂吗?”
“我是不懂!如果你能这么一直和她们相安无事的地过下去。”阮明月撇过头,声音似冬日里的寒冰,“那么,我无话可说。”
楚焱瞬间黯然了目光,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就是这样,是你不了解罢了。怎么,后悔了?后悔娶我了?”
“我是后悔了!后悔我还以为你是以前的你,后悔我对你还有感情,后悔我为你付出那么多,可你,给了我什么,能给我什么?”
阮明月没有回答现在有些近乎偏执的楚焱,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像有很多蚂蚁在啃咬,传来的痛感,没完没了。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她比不上那些有背景有家族支持的女子,楚焱为了自己的皇位把她们一个个娶进宫,她们能给的,不只楚焱地位的巩固,还有绕骨的温柔,这些,都是她没有的。
对诶,她给不了,她没有。楚焱终于把她看清了吗?
楚焱看着她深邃如海的目光,里面有着三分痛心三分苦涩三分叹息还夹杂着一分什么不明的情感,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他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了,怎么拿她跟那些女人比,他当初娶她,又不是为了利益,他是真的爱她啊,那么爱她的他啊,怎么能这么体无完肤地伤她。
“明月,对不起。”楚焱轻声开口。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很好。”阮明月淡淡道,对不起?她承受得起吗?
楚焱看着她那样子,似乎就要这样失去她,他突然慌了,一下子抱住她,紧紧地似拥抱世上最珍贵的宝。
“楚焱,放开我。”阮明月出声,突如其来的拥抱她很不习惯。
没有人理她,身体上传来的真实触感让她有些无所适应,更何况她刚刚与楚焱还在吵架啊!有这么没有原则的吗?
于是,她决定要拿出她做人的原则出来。
“楚焱,你真幼稚。”她依旧抗议,同时也更用力地扭动身子,想从他的怀抱里脱身。
楚焱一下子放开手,却是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脸上表情纠结。
“你怎么了?”
见阮明月问起,楚焱抬起头,憋出了一句“痛!”
阮明月连忙去看他的手,烫伤是包扎不得的,楚焱刚上过药的手经过她的拉扯,又是另一番惨不忍睹的模样,她心下一软,连声叫红玉拿药。
看着她有些失措的神情,楚焱的嘴角弯弯地勾了一下,但仅是一秒,他便恢复那副痛彻心扉的表情。
给楚焱上了药,阮明月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演戏演得过了头的人,真的是很没有原则啊,“不用装了吧!有那么痛吗,我也是被烫了的。”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使苦肉计,就算是夸张了些,可也是痛的不是吗?楚焱还能用这样的法子来哄她,能说明什么呢?
“明月,我们和好吧。”楚焱天真地开口。
阮明月看着这样的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哪还像个一国之君,整个一无赖嘛!不过她还没意识到,楚焱的这一面,除了她,便是再无人可以看到。
见她笑了,楚焱也心情愉快。
这一刻,岁月静好,平静无波,他们两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