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还是每日去给太后请安,但都没有看见曲清裳,她本不想问起,太后却主动说了。清妃身体抱恙,楚焱已经给她告过假了,这几天都不用来请安。
“清儿从小身子骨就弱,这才进宫几天,就病了,哀家可真是着急啊!”太后毫不掩饰对曲清裳的心疼。
阮明月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太后才重绽笑颜。清妃抱恙,一定是楚焱的意思,难不成那天曲清裳的小动作被他看到了?阮明月笑笑,楚焱这是在给她出气,指不定曲清裳又是如何讨厌她了,那天还姐姐妹妹的呢!算了,就算她真心对她,曲清裳又何尝会领情。何况,阮明月才不是一个会勉强自己的人。
从慈宁宫出来,阮明月看到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御花园的小道边站着身着鹅黄色宫装的柳青芜,已有五个月大的肚子高高挺起,眉眼间平顺,不见戾气,阮明月疑惑,这人改性子了?
自从上次柳青芜与齐莹儿那一出之后,阮明月就很久不见她的身影。一来是因为她有身孕被允许在寝宫安胎,二来阮明月这段时间也有很多的烦心事,顾不上这个以前常来找茬的女人。
柳青芜看见她,弯下腰去行礼,举止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半分的毛病,更何况,阮明月根本就没打算挑她的毛病。
正想叫她起来,一道女声传来,十足的柔美。
“原来是贤妃娘娘,娘娘手好些了吗?”曲清裳带着关切的话音,脸上却满是不屑,仿佛这句问候是降了她自己的身份。
阮明月叫了柳青芜起来,看着原形毕露却依旧带着面具的曲清裳,还有她身后亦步亦趋的齐莹儿。
“劳清妃关心。这是齐答应吧,怎么见了本宫也不行礼?”阮明月皱皱眉头,曲清裳不行礼也就算了,好歹她有不行礼的资本,但是这齐莹儿算怎么回事,以为跟着曲清裳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她不是欺软怕硬,她只是不想让每个人都觉得她是好欺负的,她可没忘记,那天柳青芜为难齐莹儿是曲清裳解得围,只怕现在齐莹儿已经是唯曲清裳马首是瞻了。
齐莹儿一惊,似乎没想到阮明月会在这么小的事情上计较,她上前行了一礼,又退回到曲清裳的身后,十足的“她俩是一边”的样。
阮明月看着她无聊的行径,轻笑,淡淡道“听说清妃身体抱恙,看这样子是好了吧!”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曲清裳就满眼含怒“贤妃可真是厉害,苦肉计用得得心应手啊!”
阮明月听她这么明目张胆的嘲讽,直觉得这个世界是玄幻了,明明是曲清裳拿汤烫的她,现在怎么倒打一耙,成她是使苦肉计的人了。
曲清裳还在继续,“不过又有什么用呢?柳贵人到时候生孩子了,就是皇长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指不定有多受重视呢,那时候柳贵人不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水涨船高进位,八妃的位置是跑不了的吧。”她用手轻轻掩嘴,简单的动作却说不出的妩媚,“听说,柳贵人与贤妃娘娘关系可是不太好呢,不知道皇上到时候会帮谁,可惜了……”
阮明月没搞懂她那个“可惜了”到底是可惜个什么,但她很清楚曲清裳这是在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现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柳青芜却把话接了过去,“清妃娘娘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嫔妾与贤妃娘娘也都是从太子府里出来的人,低头不理抬头见,何来关系不好一说。且嫔妾自知身份低微,生下孩子也是不能养在身边的,到时候嫔妾会请求皇上将孩子过到贤妃娘娘的名下,孩子平安长大,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阮明月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已经是十分地惊诧了,柳青芜说出这番话来,是出于真心,还是图一时痛快为打击曲清裳而去,不过,她要柳青芜的孩子干什么,她又不是不能生。虽然她现在还没有生。这个社会的女孩子都很早嫁人,自己本身就是个孩子又怎么去孕育另外一个生命,很容易就伤了身子,太后和她母亲都不着急,不知道这些人那么在乎干什么。
那边曲清裳却是恨恨带着不可置信开口,“柳贵人怕不是说笑吧?”开玩笑!贤妃都已经是四妃之首了,再加上一个孩子,以皇上对她的那个重视程度,很有可能就会升为贵妃,到时候再想拉她下马,可就不容易了。还有那个柳青芜,她一直看她不顺眼,听说她以前只是一个侍妾,最下等的存在,竟然还好运气地怀上了龙种。此刻两个对她都有威胁的人有可能成为一道,怎能让她不气。
柳青芜摇摇头,语气坚定“嫔妾定会说到做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静没有一丝的后悔。
阮明月也还在震惊中,以前那么讨厌她的柳青芜这是准备弃暗投明?
“罢了,清妃,本宫累了,先回去了,柳贵人和本宫一道吧。”她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还是柳青芜受了欺负,她平日里虽然喜欢闹腾,但也不是什么大恶大奸之人,比起曲清裳,阮明月还是更愿意看柳青芜一点。
两人渐渐离去,留下一口银牙快要咬碎的曲清裳。
走了好一会儿,阮明月才停下来,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柳青芜。
她的手轻轻碰上柳青芜隆起的肚子,隔着衣服似乎也能感觉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的跳动,如初生的太阳,她问道“怀孩子,累吗?”
柳青芜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阮明月收回手,又问“今天,清妃为难你了?”
柳青芜还是不答,让阮明月看得直皱眉,她转身离去,远远抛来一句“保护好你自己,我不会要你的孩子的。”
柳青芜看着她在远处亦显婀娜的身影,不由心下一涩,不会要她的孩子,她阮明月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假的,那她说话的语气又那么亲切,根本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她吧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她,是对的吧!
她似迷茫,似无措,以前的自己到底错了多少,面对那样的一个人。
虽然柳青芜不愿意说,阮明月还是派人打听了消息。
原来是柳青芜运气不好碰到了曲清裳和她的狗腿一号齐莹儿,曲清裳便利用职位之便让柳青芜陪同一起游园,在各怀心思地绕了很多圈之后,曲清裳便说累了,要去附近的亭子里歇会,又考虑到柳青芜与齐莹儿之间有矛盾,就让柳青芜一个人在哪儿等着。这件事表面上看来是她清妃娘娘明理大方,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她刁难柳青芜,既然知道柳青芜与齐莹儿之间不和,又为何让她们一起游园游了那么久。
想来柳青芜也是有些可怜的,以前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得罪了太子府里的不少人,现在根本没人帮她,更何况找她麻烦的是地位很高的清妃,她们也得罪不起,新上位的嫔妃又都是各扫门前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她们看来只是一场高踩低的闹剧罢了,何必惹得一身骚。若不是阮明月去,说不定柳青芜还要吃多少苦呢!
阮明月摇摇头,人心冷暖,又岂是谁都可以揣度的。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迷。
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
反复又过了些时日。
这天,长乐宫收到了一件衣服。
来的人不是李如海,却也是如李如海那般的干练和恭敬,叫人挑不出半分错。他让身后的小太监抖开那件折叠在托盘上的华服,“奴才叫顺喜,是李公公的徒弟,这件衣服是皇上送给娘娘的,娘娘生辰快到了。”
阮明月的目光移向那件美轮美奂的衣,通体是白色的,却不是质地轻薄的烟纱,而是泛着淡淡霞光的云缎,绣着连珠团花锦纹,内罩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衬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腰间配一根集萃山淡蓝软纱,裙角绣了密密的蝴蝶兰,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粉粉嫩嫩,却又不似小女儿般的青涩,更像是人撒了真花在上面,自然的美好。
阮明月轻叹一声,还好,有了那些颜色点缀,不至于全是白色的,云妃云画扇最爱穿白色,出尘若仙,若是与她撞了,又要闹笑话。不过,这件衣服她还真挺满意的,既然是楚焱想到的,自然是好的。
见眼前贤妃娘娘看得微勾嘴角,顺喜也笑了,道“娘娘。”
“嗯?”
“娘娘生辰那日会有宴会,皇上希望娘娘能穿这件衣服去。”
“本宫知道了。小公公回去忙吧。”阮明月示意红玉递上精致的荷包,既然是李如海的徒弟,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不必刻意拉拢,也不能以寻常下人待之。
顺喜道了一声谢便告退,留下衣服。
红玉把衣服拿去收好,边走边问“主子,真要穿这件?”
“穿!为什么不穿。”阮明月点头,还是和以前在太子府一样,每年的生辰楚焱都会吩咐府里大办,寻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来逗她开心,倒是她不识抬举了,总是不冷不热的,把他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没有感激,也没有触动,也不知楚焱是怎么个堵的慌。
想到这里,阮明月心里便有些内疚,若是她被人这么对待,也是会生气的吧,但楚焱还能这么坚持下去,真是用心良苦。
感动吗?后悔吗?阮明月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该怎样对你才好,才不会辜负那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