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晚回屋子换了衣服,洗了脸上了妆,看起来终于不那么狼狈疲惫。在路边摊吃了个早餐,立刻就打车去了公安局,却被告知案件已经移送检察院,连忙又去了检察院。办案区的干警也是行色匆匆,来接待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先招呼她坐下,她说明了来意,对方立刻表示,“你可以复印案卷,也可以对证据拍照。”
她说好,交了押金,那小伙子拿着押金去给她开票,她就坐在人家办公室等着。
好奇,就随意望了望。突然在一沓文件夹里面发现了一张不寻常的票据。
落款是,方译桓的签名。
她利落将那张纸抽出来,看见标题,心狠狠一揪。
检举信。
是方译桓实名检举沈牧彦故意杀人,除了谋害方译桓,还谋害了江莲青,附件中的证据事无巨细,他的化验单,他提供的口证,车检部门提供的车祸事故鉴定……
她再要细看,已经听见了小伙子的脚步声,她连忙再将那张纸塞回去。
小伙子笑着把收据递给她:“文印室在三楼,直接上去复印就可以了。”
她道谢,一边走一边看着案卷。
昨晚上的笔录中,沈牧彦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他都承认了,她还有什么可以辩护的?!
一边握着案卷,一边看着复印机的灯光来回闪烁,心里是一阵一阵发凉。
抱着一大沓复印件,在马路边打车。
却有一辆车正正停在了她的身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的脸。
那人带着眼镜,笑着问她:“要搭车么?去市里三十块钱。”
虽然是黑车,不一定安全。但这里离市区实在远,拦出租车并不容易。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上了车:“新市区水乡路。
听到嘀嗒一声响,是车窗被锁住。她有些不安,但没有说话。
拿出手机正准备看网页。
突然一个急刹车,她一个不妨,手机从手里滑落,不知跌到了哪里,抬起头来:“师傅,麻烦借下电话,我找找手机。”
司机没理他。
她又叫了一遍:“师傅?”
司机还是没有理他。
她终于发觉了不对,再看窗外陌生的风景,并不是她要去的那条路。
心想,坏了!
低头慌乱找手机,哪想那司机一个急转弯,刹车和油门同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惯性冲击下,啪一声,她一头撞上了驾驶座护栏,晕了过去。
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晕了多久,她是被痛醒的,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
想叫出声,但嘴被绳子勒住,她的声音都变成了呜咽。
手脚被绑在板凳上,十分牢实。
适应了许久,才看清,这是一个废旧仓库。
她被绑架了?她一没钱,二没亲人,谁会绑架她?绑架她的人,图什么?
突然,灯一下大亮,一个彪形大汉笑着拧过她的脸颊:“醒了?”
她并不认识他。
“你当然不认识我们。不过我们认识你,就够了。”仓库的门打开,先前伪装成司机的男人走进来,她这才看清他。
瘦瘦高高,皮肤白得不自然,一头卷发,但五官,那五官,总觉得像一个人。
像方译桓。
那人对她笑了笑,“你一定在想啊,我们绑架你是为什么。呐,现在就让你明白。”
拿出手机,拨了电话,按下免提,那边传来方译桓的声音:“你好。”
她的心突然一揪。
“你好啊。”他嘻嘻一笑,彷如老朋友,“是我,良时。哥,别来无恙?”
方译桓那边顿了顿,听声音却并不惊讶,“你回国了?”
“不止是回国了,我还跟一个老朋友会面了呢。”
声音刻意地一顿,大概是希望方译桓继续追问。
等了大约三十秒,那边却并未发声,这人终于没了耐性:“你就不好奇这位老朋友是谁吗?”
方译桓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谁?”
“来,老朋友打个招呼!”
嘴上的绑带被人一把扯掉,沈向晚这才明白自己被绑架的用意,不由冷哼一声,“你们真是高估我了,在他心中,我什么也不是。”
“是么?”那人一巴掌狠狠扇过来,沈向晚不意叫痛一声。
那边方译桓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恬……沈向晚?在你手里?你要干什么?!”
“看样子,我们对你的估测是正确的。”方良时看了沈向晚一眼,将电话的扬声器关闭,转身刻意避开沈向晚,但沈向晚还是听见了。
他说:“一个人来,否则我不保证会对她做什么。”
他说:“哦,千万别报警这种事情,就不需要我再强调了吧。”
他说:“想要她活着呢,就带根笔,带个印泥,到南郊仓库来。一个都不想活,就什么都别带。”
他说:“我只在这里等你四十分钟,过了四十分钟,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哟。”
沈向晚心里一紧,四十分钟,位于CBD的桓宇国际总部到南郊仓库,最快也要一小时,如果堵车,没有两个小时不可能。而现在,正是晚高峰。
挂了电话,他对她恻阴一笑:“这么多年过去,看来你们的感情依然深厚啊。”
沈向晚望着天花板,“你别抱希望了。他又不傻。再亏欠一个人,也不可能用身家性命来偿还。你绑架我,还不如绑架他那个秘书钟景飒来的有效果。好歹,那是他的心腹。还有点利用价值。至于我,我讨厌他,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怎么还会救我?”
那人笑意满满地看着她:“你恨他?他对你掏心掏肺,你恨他?”
“当然。你看不出来么?”沈向晚眉目一闪,语气狡黠,“与其寄希望于方译桓,我们倒不如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她说:“要笔要印泥,我猜你是想要他的股权。但不支付对价,通过胁迫而让持有人转让股权,这个行为本身是违法的,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就算他签署了,也不会造成实际的损失,股权的所有人还是他。”
“小丫头片子,说的头头是道嘛!”方良时眯眼,“那你有什么意见?”
她说:“我帮你将他的股权,通过合法的手段给你。”
他似乎来了兴趣,点上雪茄,悠闲坐于布椅,“怎么做?”
“我是律师,这些对我来说,难度不大。但,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你就这么不相信方译桓会救你?非要跟我站在一边?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方良时笑得奸猾,语带讽刺,“他可是几次为你出生入死呢。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沈向晚叹了口气,“他是商人,自然是利字当先。他的财富越多,就越会权衡利益得失。我之前已经逼得他分掉一部分财产了,这次就更不会为了我,而将自己置于风险里的。”
方良时一笑,“你倒看得透彻。但既然这样,我们不妨赌一把?”
沈向晚未答,仓库大门陡然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沈向晚一愣。
正是方译桓。
一身黑色妮子中长大衣,显得皮肤更加苍白,里面是深色西装、白色衬衣,整个人一丝不苟,挺拔如树。
他张开手臂,两个彪形大汉上去搜身,确定他身上没有武器。
“你倒是也敢来!”
方译桓瞥他一眼,淡淡道:“六年前,你就没脑子。六年后出狱,你依然死性不改。”
那人也是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我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六年前,你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六年后,你也一样。”
沈向晚一头雾水,什么六年前六年后?所以之前,他们认识?
方译桓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看了看沈向晚,确定她没事,大手一伸,“笔和印泥我带了,合同拿过来吧,我看看。”
看着活页夹封面的字,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翻了翻,语带不屑:“你叫我签的,就是这东西?”
手指着仓库外面,“我们去外面谈。”
“外面谈?还想磨叽!”那人笑了笑,大手一挥,沈向晚身边的彪形大汉突然揪起沈向晚的头发,沈向晚痛都没发出来,整个人连着板凳都被拖了起来,又被重重摔过去,啪嗒一声,木质板凳碎裂,沈向晚尖叫一声,半边胳膊和嘴角都是血,鲜红映在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勉力让自己坐起来,冷瞧着场中。
“让他们住手。”方译桓呼了一口气,取出笔,“我签。”
龙飞凤舞三个字,利落写下。
将活页夹递过去的时候,沈向晚仔细瞧清楚了封面的字。
股权让渡书。
她猜的没错。
他为了她,就那么轻易地将大份额的财产让渡给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她自然不会相信,倒很好奇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我是否就可以带走她了?”方译桓一脸平静,大步走过来,就准备来解沈向晚的绳子,彪形大汉却一把扯过沈向晚,刀子勒住她的脖颈,方译桓立刻停步。
那人笑了笑:“可没这么简单。那,你还要再写一个遗嘱呢。”
方译桓看了沈向晚一眼,这才问,“什么遗嘱?”
那人说:“一场官司,所有的不动产给了江莲青。一个合同,所有的股权给了我。那你还有什么可以留给她?别忘了,她可是你最爱的女人呢。”
方译桓不语。
“因为你还有巨额保单,受益人是她,那可是几十亿的遗产啊,甚至还免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算准了我会出狱,会对付你,也料定了自己活不过明年,所以很早就买了重病险,赔付可是一比二啊。”他说,“让你更改保单的受益人,那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可以更改遗嘱呀……”
那人后面说了什么,沈向晚已经听不清楚了,她只记得那人说,方译桓活不过明年……
方译桓活不过明年……
他为什么活不过明年?
再去看方译桓,方译桓仍旧云淡风轻,“我就算写遗嘱,钱也到不了你手里。”
“是啊,除非——”
“我出意外死亡。”他笑了笑,“但,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别人的命呢?何况,这个人害我倾家荡产,对我见死不救,还想诬陷我来救别人,这样一个人,我救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那人一脸嘲笑,“那你又干嘛过来?”
“钱对我不重要。你要多少,全部给你。但我余生时间不多,我不会为她,就放弃仅有的宝贵的光阴。”
他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