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了。”那人咧嘴一笑,“不过,如果受益人死了,那保额保单就失效了。那我作为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也不需要什么遗嘱了。”
话说的平静,但神色已经显出不耐来,将股权让渡书一把摔在桌上。
朝着沈向晚一步一步走过去。
沈向晚慢慢将身子后缩,脑海却在理着二人的关系。
那人说,如果方译桓死了,那人就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方译桓的父母已经不在世,而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则是兄弟。
这人是……方良时!
正这样想着,那人却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沈向晚被迫抬起头来,咬牙。他却手劲加重,沈向晚不得不发出呜咽的声响。
“继续叫!”三个巴掌连着就甩了过来,“他已经不在乎你了,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沈向晚整个脸都痛得麻木了,只是狠狠瞪着他。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会对你这么残忍的,你放心,不会很痛的。”
彪形大汉递上医疗盒,他装好针头,从一个小玻璃瓶里一点一点抽出液体。
沈向晚看着那白色半透明的液体,心里越来越害怕。
想要往后躲,但彪形大汉紧紧按住了她,她全身被绑住,也动弹不得,眼看着针管就要戳进她的皮肤里,她突然凄厉惊叫一声,“译桓,救我!”
方译桓仿若被电打一般。
一步都迈不下去了。
针头扎进了皮肤,她眼泪哗啦啦就落了下来,越来越激动,近乎绝望地叫着:“译桓,译桓,救我……”
方译桓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一把打落针管,攥着那人的衣领,全身都发着抖,“方良时!方良时!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我丧心病狂?你怎么不说说,你当年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答应了爸爸替我坐牢,可最后呢?最后呢?他妈的,是谁检举了我?是谁向伦敦地检提供证据的?是谁亲手把我送进的监狱?!!我告诉你方译桓,今天,要么他死,要么你死!”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想一脚踢上来,却被方译桓一把抓住,起身就将其掀翻在地。
方译桓一手扯过其腰间的小刀,就抵在了方良时的脖子上,“叫你的人放开沈向晚,我就饶过你!”
“你们不用管我。我死以后,把股权平分了就好。”方良时却不怕死,笑了笑,“对了,戴文口袋里不是还有一管子氰化物?继续给她打呀。”
彪形大汉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玻璃瓶,方译桓长腿立刻就将其踢翻,却不料另一彪形大汉一刀过来,对着沈向晚的后背就要戳下来,方译桓眼睛陡然瞪大,厉声一喊:“住手!”
这语气十分骇人!那人的手竟是一顿,反应过来之后,却又向着沈向晚的胳膊伸过去,眼看着针管就要扎破沈向晚的皮肤,方译桓突然闭上眼,“我放了他,随你们处置,你们住手!”
“啪——”
他一把掷下水果刀,双手举起。
“干得漂亮!”方良时转身,接过彪形大汉手里的刀,一下就戳进了方译桓的腹腔。
方译桓立刻就跪了下去,跌在了地上。
方良时还觉不够,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脚,方译桓紧闭牙关,一声不吭,但鲜血一直在流,白色的衬衫上鲜红越来越大,还在不停蔓延着,对比强烈而触目惊心。
大概是方译桓一声不吭的模样,让方良时失了乐趣,突然对着身后的兄弟大手一挥,“来来来,一起来,反正也快死了,让大家过过瘾!”
两个彪形大汉也没心思对付沈向晚了,全部围住了方译桓,你一脚我一脚,方译桓捂着胸口,眼神却越发涣散,拳脚每落下一个,他就动弹一下,到后面,他连动都动不了,闷哼也发不出来,只是睁着眼睛。
六年前的往事一点一滴。
他想起了,初见沈向晚的时候,是在图书馆。那时候的她,清瘦白皙,牛仔裤白衬衫,眨着大眼睛,怯生生,悄声问他:“Areyouchinese?”
他点头。
她说:“我刚来,书面阅读还有些困难。这篇文献综述,你能帮我看一下么?”
他将翻译好的汉语文章递过去,她甜甜一笑,仿若三月春风。
“谢谢你。”
他说:“不谢。”
窗外是满园的玫瑰薰衣草,高大的棕榈树漏出阳光的碎影,直直就投射在她身上。一束碎发从她的额前散下来,又黑又亮的头发,映着那清纯的模样,两个酒窝,两颗小虎牙,干净甜美得多么像一幅油画。
后来,还是在图书馆。
他趁着午休去想去借最新的学术期刊,却在工具书架前驻了足。
她没看见他,抱着本《牛津大辞典》斜靠着书架在誊写什么,过了些时候,她踮了踮脚准备将书放在最上面那层,只是手伸上去又徒劳地收回来。
“我来吧。”
他其实早就瞥到她要做什么,这会儿她试过几次后,有些恼厌地神情,倒显得格外可爱。于是接过书,很自然地放了上去。
“《牛津大辞典》?是放这里的么?”
她点点头,“是。第四个,在《ThePictureofLundun》的旁边。”
放好了书,她道谢的时候,才认出了他:“啊。是你。”
他笑着点头,“是我。你好,我叫方译桓。来自晋城。”
她腼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好巧。我也来自晋城。”
“你叫……”
她甜甜一笑,“我叫恬静。”
他点头笑:“果然人如其名。”
人生总有那么一刻,让你觉得舒服又美好,怎样都不愿意忘记。对方译桓来说,初恋夺走的,不止是心,还有命。仿佛遇见了这样一个笨拙又可爱的姑娘,时光就永远定格,以后的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再让人心动。
血从额头往下滴……一颗一颗,流淌着。
还有她的泪……也是一颗一颗,大颗大颗往下落。
她在为他哭吗?
他听到她在嘶吼着:方译桓!方译桓!你不要这样!你别这样!
她的声音凄厉而嘶哑,带着哭腔:我们两之间没完!根本没完!你别以为让我恢复记忆了,你就可以放肆大胆地走了!不可能!不可能!
她泣不成声,不可能!你别这样!你别让我恨你,别……
他模糊的视线中,她的脸越发氤氲了。
他这一辈子,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她,只有她。
事业上,他获得了别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企及的高度。婚姻里,他对江莲青也已经仁至义尽。眼前的这个兄弟——方良时,他的坐牢实在是咎由自取,不能怪别人。
只有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当年提分手的时候,他用了这辈子从来没用过的最刻薄的语气,最恶毒的话语去刺伤她,伤害了她的人,还伤害了她的心。
那些话,怎么可能是他说出来的呢?
他怎么会允许,自己那样对待她呢?
可当时的她根本就没有责怪他,却是在检讨自己。那时她奔腾的眼泪,也是像这样,她卑微地向他道歉,向他讨一份原谅,怀着孕,还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攥着他的袖子:“我错了。方译桓,我错了,我不该任性,不该粘着你,不该总让你照顾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别跟我分手好不好?我害怕,一旦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瘦小的身子发着抖,“方译桓,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现在的她,瘦小的身子也发着抖,叫着他,“方译桓!方译桓你不能死!”
一声一声,断断续续,再也不完整。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沈向晚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泪眼模糊中,只有满天满地的鲜红,她知道现在不能哭,不是哭的时候,方译桓已经受伤,为她受了伤,她不能坐以待毙。
但她的眼泪,一直在翻涌,停不下来。
她努力克制,手在背后一点一点翻蹭着,艰难地解着自己的绳子,却怎么也解不开,费尽力气抓住一个石头,磨到手腕几乎磨皮见骨,绳子却依然牢靠如初。
方良时拉起方译桓的脖颈,用力晃了晃,“我的好哥哥?”
没有反应。
“方译桓?”
方译桓整个人仰面倒了过去。
“死了?”
“老大,好像是死了。”
“妈的,这么不经揍。”方良时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沈向晚,“没关系,那边还有一个呢。”
一掌捞起沈向晚的胳膊,却不料沈向晚已经磨断了几根绳子,这一下却帮助了她挣脱束缚,沈向晚对着他的手腕就用力咬下去,方良时吃痛,一巴掌将她甩出两米远。
椅子劈了,沈向晚却得出了空来,爬起来就往外跑。
几乎是不带喘气,她一直跑,一直跑,这里是郊区,一个山坡连着一个山坡,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下冲,见了门就敲。里面终于传来声响:“谁?”
她声嘶力竭:“救命——”
门开了,居然是仓库的值班室,看着挂在墙上的警棍,她心终于稍微安定。刚才跑的太过剧烈,她已经快要虚脱,一见穿着保安服的男子,她就要跪跌下去,幸好被人及时搀住。
她跌跌撞撞去拿电话,按下110,极力遏制住哭腔,迅速说清了经过,那边答复:“我们立刻派公安过去,请你保持冷静。”
她根本没办法冷静,抹了两颊的泪水,立刻又拨打了急救中心。
警察和救护人员同时赶到,沈向晚带着他们磕着擦着就往仓库冲,但方良时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地淋漓的鲜血和一个全身冰凉的方译桓。
不要死,一定不要死……”
救护人员将她拉开,担架抬着方译桓就上了救护车,沈向晚要上车,脚却一步也迈不动。
只听到保安叫了一声:“沈小姐!”
她也失去了知觉。
醒来是在医院里,裴佩在旁边守着,她却翻开被子,就往外跑,裴佩追上来:“你要干嘛呀?!”
她说:“方译桓!方译桓怎样了?”
裴佩叹了口气。
沈向晚感觉整个身体都在下坠,一直坠到深不见底的谭渊里。
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头一次开始害怕,她背负不起这样深重的情债,如果用一条命来交换另一条命,她宁愿自己去死。
她还不了,以命搏命,她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