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的几天,慕容枫一直在她自己的寝宫呆着,没有听到关于苏烨的一点消息。
她也乐得如此,只要两个人互不干涉,那就已经是最好的状态,若是苏烨真的找上她,那才是大麻烦。
成亲半个月后,慕容德开始显得有些急躁,他托人传了口信给慕容枫,说给慕容枫定下了“今年怀孕,明年生娃”的指标,慕容枫想,照这个势头发展,别说明年,这一辈子估计都达不到慕容德的指标。
这日天色正好,阳光有些暖意,从窗子射入房间,整个房间显得暖洋洋的,
慕容枫正在房中弹琴,晴云已经笑着走进了她的房中,慕容枫看着她高兴,自己不禁也笑了笑:“什么喜事让你如此高兴?”
“娘娘你前几天不是下了帖子给懿贵妃,说想去拜访她吗?她着人回了,她说本来早就该过来看看娘娘的,可宫中有规矩,有了身子的人不能见新娘子,恐怕沾染血腥不吉利,所以她才耽搁了,今天气正好,宫外进了新茶,懿贵妃便让娘娘过去品茶。”
“是么?”慕容枫听着这话,顿时一喜,她急忙站起了身,然后说:“晴云,你快去帮我找件像样的衣服,我梳妆打扮,咱们这就去拜访她。”
晴云一笑,点头称“是”,再看时,慕容枫早已去了铜镜旁梳妆,晴云摇摇头,老成的说:“娘娘,你虽然已经成亲,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
“嗯?”慕容枫一怔,回头打量了一下晴云,晴云身子瘦小,面容看去也很是稚嫩,她慢慢的说:“你好像也没大到哪去……”
慕容枫在铜镜前收拾一会儿,却始终等不到晴云拿衣服回来,她开始有些着急。
她出门想去寻一下晴云,谁知刚到院落之中,就听到晴云正在开怀大笑,笑的十分放肆,慕容枫走近一些才发现,几个丫鬟太监都在围着她,她拿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站在中间,就听着丫鬟们对她说:“晴云姐姐,听说贵妃娘娘下了帖子,要找咱们主子喝茶。她可是掌管六宫之人,听说皇上有心想封她为皇后,那个时候,她可就是母仪天下了,在这后宫之中,哪个主子不想和她结交?如此人物,咱们主上竟然和她相识,这真是好事一件,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脸上有光啊。”
“这个懿贵妃可真是不简单,入宫不过三年,竟然从一个七品贵人成为了一品贵妃,冠艳后宫,如此才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对啊,对啊,若是和懿贵妃相识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方便许多,毕竟整个后宫可都是她掌管的。”
晴云更是笑:“那是自然,懿贵妃就算谁都都不管谁都不理,对咱家主子,也是必定会奉为座上宾客的。”
“是么,是么?如此我们都能高人一等了,晴云姐姐,你贴身侍奉主子,这份恩宠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哈哈……”晴云听着这话,高兴的笑了。
“晴云,闹够了没有?”
身后的慕容枫冷不丁的发出了声音,晴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只见正是慕容枫一脸严肃的站在她的身后,她急忙住了口,不光是她,她身后的丫鬟太监们也都住了口,众人都紧张的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看着晴云,面色一沉说:“随我进去。”说着她就朝着寝宫中走去。
晴云吐了吐舌头,对着几个人说了声:“告辞。”
几个丫鬟拉过晴云的衣角小声问道:“晴云姐姐,你还没有说,主上和懿贵妃娘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晴云“哦!”了一声,“方才是我忘说了,咱们主子,正是懿贵妃的亲妹妹。”
慕容枫的寝宫。
晴云抱着衣服小心的走了进去,慕容枫三分真七分假的嗔怒道:“咱们就要走了,你为何还跟他们说个没完,况且这些家事何必要拿出来说。”
晴云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说:“我也不想啊,是他们听说懿贵妃给娘娘您下了帖子,于是都拉着我说个不停,我想走也不让,这些丫鬟们大都进宫不久,如懿贵妃那样执掌后宫的人物,她们自然没有机会见到,我瞧着他们想听,所以我就多说了几句……”
“想走也不让?”慕容枫看到的明显不似晴云说的那般,慕容枫看到的是晴云使劲的拉着他们的衣服在前后左右够着说,慕容枫摇摇头,有些无奈:“好了,说都说了,也不能让你把话再咽回去,今天就这样了,以后切不可再和丫鬟们说起此事。”
“我知道了。”晴云吐了吐舌头,然后手中的缕金云缎裙展开,“我来帮娘娘打扮,保证让你和新娘子一样,不,您本来就是新娘子,漂亮的新娘子……”
晴云高兴的说着,然后拿起桌上的阴篦子帮慕容枫梳理青丝,慕容枫听着晴云说着“新娘子”,心中宛如被什么扎过一样,那样疼痛。
新娘子,这世上哪有她这样忍气吞声的新娘子……
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她,她不由得想起了懿贵妃。世人都说她们生的像,她们一母所生,生的怎会不像。
当朝的懿贵妃,是慕容枫嫡姐,名唤慕容榛。
二人自小就非常好,常常同踏而眠,慕容榛比慕容枫早熟一些,在那个慕容枫还不懂得感情的年代,她就已经能吟诵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怀孕想吐”这样的爱情诗句。
慕容榛曾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终究被命运摆布,被慕容德所逼迫,嫁给了当今皇上。
慕容枫还记得,那是天应元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那一天,十五岁的慕容榛嫁给了五十岁的皇上。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施了数层的脂粉,可泪水终究将她的胭脂晕开。她不想成亲,不肯离开自己的闺阁,慕容德无奈之下,只得让两个侍卫强行将她从房间里拉了出来。她拽着房中的轻纱幔帐,因为拽的太过用力,幔帐已经被她撕破,她的指甲被折断了数根,幔帐上留下了她血淋淋的掌印。
然后,她出嫁了。
慕容枫那年不过十三,姐姐的出嫁前那的样子烙在她心头,久久不散,多少个日夜里,她会梦到姐姐那凄厉的喊声,梦到姐姐那不肯松开的手掌。
那个时候,慕容枫就知道,她的感情,绝不是她所能掌控的,若要嫁人,嫁的想必也是对慕容家有所帮助的人。
果真,成真。
秋风凋敝,落叶自树上洒落,霜枫染血,宫道尽是一片火红。
已有两年未和慕容榛相见,都说人心易变,也不知如今慕容榛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管怎样,样貌总是不变的。
她必定还和从前一样漂亮。
慕容枫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朝着前面走着,走过石桥,忽然住了步子,看着桥下的一片红色出神,大红大红的木槿花正在肆意怒放,花由芯开始,就是火红的颜色,仿佛是被鲜血沾染而成。
鲜艳欲滴。
晴云兴高采烈的说:“今年的木槿花长得极好,只是马上就要入秋,想必过不多久这花也就谢了。小姐,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先去贵妃娘娘宫里吧,回来时,想赏花再停下来看看不迟。”
慕容枫一笑:“我只是在想,这样好的秋色,姐姐整日坐在宫中养胎,怕是今年无缘一赏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随手摘上几朵,给姐姐带去把玩,姐姐定会高兴的。”
晴云点点头,便朝着花圃走去。
慕容枫深吸一口气,满园花香沁人心脾。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只要姐姐高兴,那便遂了她的心意。
不过多久,晴云已经摘了好大的一捧花,她将花交给慕容枫,两个人说说笑笑匆匆朝着翊秀宫走去。
老远,就见宫门外有个人站在那里,似是想要进去,可又有些犹豫的样子。慕容枫皱皱眉,拉了一下晴云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问:“你瞧瞧前面那人,是不是贵妃身边服侍的薛姑姑?”
“的确是。”晴云仔细看了看,才点点头。
薛姑姑是慕容榛的贴身之人,如今慕容榛临盆在即,身边最离不了的就是她,可这会她竟然一个人站在这里,慕容枫不免有几分疑惑,她紧走几步,朝着薛姑姑而去。
薛姑姑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从前也是府上跟去的嬷嬷,后来便一直陪在慕容榛身边,平日做事沉稳,谨慎小心。
二人顷刻走到薛姑姑近前,慕容枫疑惑的问道:“薛姑姑,你怎么在这,今日不用在贵妃身边伺候吗?”
薛姑姑回过头,看见是她,忙行了个礼,欲言又止,踌躇不定。
瞬时,她对着慕容枫一拜:“太子妃,娘娘正在宫中等您,只是,只是刚才右相到了,他们……”
薛姑姑说道此处,便住了口。
爹爹怎么会来?慕容枫皱皱眉。
早前听说慕容德和懿贵妃不知因为什么事闹得不可开交,几乎断绝了父女关系,如今她们已经有一年左右时间不曾见过一面,可今日为何会忽然来到此处,今日薛姑姑面色凝重,慕容枫心想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便问道:“姑姑可知,我爹为何忽然到此?
薛姑姑咬咬牙,深深的看了慕容枫一眼,忽然跪了下去,压低了声音,语气之中略有些慌张急切:“奴婢不知,丞相不许奴婢进去,奴婢只能在外面等着,丞相脸色不好,身边还带了几个带刀侍卫,一进门,娘娘屋里的人就全被赶了出来。太子妃,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姐姐,如今,只有你能进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奴婢恳请娘娘念在姐妹情分上,帮她一把。”
爹爹,带刀侍卫……
慕容枫打了个寒颤,手中的木槿拿捏不稳,“啪”的掉了地,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连薛姑姑那样老成的人,如今都面露这般面色,可想而知,事情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