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ckin,把房卡插上,让灯全部亮起来。已进屋的他回身想拎我的背包,却被我的爪子一把按住手臂,扳过身去,一路向前推;像从前在31路上,被某人当购物车般的一路推进去。
“干吗干吗?”不解,回眸频频蹙眉,我没有回答他,埋头轻推那宽厚的背脊一路向前,一直推进了卧室,一直推到那张看上去软乎的大床上,再一把按坐下去。
“就是要吃我,好歹也等等再……喂!”本指望会让我跳起来的调侃没说完就吞回肚里,换成了惊吓般的低呼,眸光惊愕中闪过一丝慌。
因为我没有跳起来抗议,直接蹲下,半跪在他身前的地毯上,一把撩起左腿的裤脚,一把卸掉他左脚的拖鞋,再一下脱掉了袜子。
整套动作华丽迅疾,行云流水又到位,却于真的看见那缠得紧紧的绷带后,心痛的几欲窒息。
“诺!”他不自然地僵坐,愕然看着蹲在那里握住那脚踝的我,急慌慌伸手去扯,我却没有顺他的意起来。
“谁告诉我好了的?谁告诉我能跑能跳的?”就知道会是这样子的结果。这只折磨人的,也许是这世上最能折磨到我的,小狐狸……
“你真以为,我注意不到你走路姿势的怪异么?你真以为,快一年不见,我就能忘记你任何习惯动作,包括呼吸的频率么?”
仰起头,雾影弥漫中瞪过去,明知我此刻的金鱼眼神不会有什么杀伤力,可摸着手中那绷带下的脚踝,心中就一阵一阵的泛起疼来。
“为什么不好好养伤?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过来!”忍不住就嗔怪起来,为他不珍惜自己身体的鲁莽!
沉默,静谧,在房间里缓缓地持续,只觉得胸口发闷堵塞,心中刺痛非常。
直到身处高层的风吹开了一片湖蓝色的窗帘,有凉阴阴而又触感柔和的手指在摸我的脸庞。
“因为,你在哭。”他微微弯,靠近我,低沉的鼻音澄澈却又有些涩,轻轻地在耳边重复,“你在哭……”
无奈的,几乎是轻叹的,却又是厚重到让人想为之疯狂的。
因为我在哭,所以就这样不顾一切的赶过来么?只是因为电话里我在哭,就这样不计后果的飞过来了么?这下,真的有种快死掉的触动了。
流川,流川,你本是宇宙无敌自由的纯粹,现在为了一个傻瓜,却成了宇宙无敌的又一只傻瓜……我们,果然是绝配的冤家。
颤悠悠捧住受伤的脚踝,颤悠悠吻在绷带上,眼泪从核桃眼中再度流出来,从我本以为昨夜已经枯竭的泪腺里,滑落下来。
“疯了吗!”他身子如被电击般大幅震动了起来,迅速去拉我的手,狠狠托起我的头,对上的,是有些惶然的漂亮眸子,闪着懊恼的心绪与柔和的紫色光影。“快给我起来!白痴!”
我站起来,按住他也要起身的肩头,“坐好别动。一会儿就来。”
“去哪儿?”被我强行按在塌陷的床榻里,纠起英挺的鼻,蹙起线条明朗的眉,好像我是预备逃跑的犯人,他则是严阵以待的警探。那股警惕如小狐狸般的可爱无敌,让人心跳不已。
“马上就回来,阿sir。”再度抚平那皱起的眉,“你要是敢站起来乱走的话,后果自负。”
对视,金鱼眼VS黑紫色稀有矿石。我不妥协,他不甘心,火花四射一阵后的结果:眼眶肿胀布满血丝的我,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凶死了。”他撇了撇唇,乖乖坐在床上,却依旧不甘别扭地喃喃抗议。
这个少爷……无可奈何地叹息,亲了下那撇得像有人欠了他巨资的薄唇,“很遗憾,你没得选了。”
热水盆,就位。绷带,就位。热毛巾,就位。
再次蹲下把他的脚往盆里按,却再度遭遇火力很大的反击:左闪右躲高低不让我碰他的脚,“起来,自己弄。”
毛躁躁地弯下腰就去抢毛巾,我倏地抬起头,哀伤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停住手,怔怔的看我,有些无措地去揉我的肿眼泡,“别这样,看我。我自己,可以弄。”
别扭的再度撇了撇唇,弧度下垂的唇瓣闪现的流川式倔强和执拗,着实让人叹息到无语。
好吧,既然如此如此,唯有这般这般了。
打开我的背包,掏出那个档案袋丢在他的膝盖上,继续蹲下去解绑了很久的旧绷带。
一圈一圈的拆下来,露出了不知是被裹得太紧 还是时间太久导致血脉不活络的青白色,都皮下出血了。就这样一路勒着,一路坐飞机赶过来的么?心,一阵一阵抽着。
咬住下唇,把热毛巾轻轻的敷上去,于是听见头顶上方逸出低沉的鼻息和细微的哼哼。
“舒服点了么?”我没有抬头,一点一点围绕着脚踝处继续敷。
“好多了。你起来吧。”看我在搬他的另一只脚往热水盆里放,又开始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了,这难搞的死小孩啊。
“文件看到没有?”按住那只淘气的脚,我问得很严肃。
“唔。”他答的也很郑重,还有些戒备般的小心翼翼。我知道他在看我,透过文件袋的缝隙悄悄地看我。
没有抬起眸子,继续努力让他的两只脚全都进入热水盆里,“妻子帮丈夫洗个脚有什么不可以的?还是你想悔婚赖账?”
这下子,终于安稳了。终于顺从不再顽抗到底,任凭我继续手头作业了。
这逼得我不得不如此官方的一句狠的,终于堵得大男子少爷哑口无言了,很好。
他的脚,就跟他的手一样细长,骨节宽大却带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
脚掌上的茧不比手心里少,甚至更粗厚些,却并不影响整体的协调感。而且因为脚是四肢里更鲜少见光的缘故,所以也就更加的白。
这是双优雅的脚,更是双陪着他南征北战 走过无数 跑过无数 跳过无数的脚。
陪着他从小就在球场上闪展腾挪,陪着他登上当年的五字山,陪着他从红色光芒到KFC,陪着他,大老远的从日本来到我身边。
把热水轻轻地泼在两只脚踝上,把那似乎夏天都比一般人要阴凉些的皮肤捂热点,让血管和筋络都活动开些;头顶上是哗啦哗啦翻着纸张的声音,明明就那么几张纸,却愣是好像翻了好几个来回。
谁都不再斗嘴了,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却流淌着让人的心都平和而快乐的气息。
那一刻,蓦然间好像看到了我与他之后的很多年很多年,若可以这样把他的双脚捧在手心,在他疲惫疼痛的时候,尽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力量去抚平;于我而言,才是人生最美妙的意义吧……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官紫诺。